第一节:夏少枫·漩涡的低鸣(育才中学)
流言的种子一旦埋下,便在阴暗处悄然滋生。育才中学的课间,空气似乎变得微妙起来。夏少枫走过走廊时,偶尔能感觉到几道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,带着若有似无的审视。当他试图加入男生们的闲聊,话题有时会突兀地停顿一下,接着才有人笑着接上,那笑容里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。
“少枫,听说你爸对你要求特严?”一次体育课后,一个平时还算熟络的男生陈涛,一边擦汗一边状似无意地问。
夏少枫的心猛地一沉,脸上维持的笑容僵硬了一瞬。他想起洗手间里听到的议论。“还行吧。”他含糊地应道,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。
“哦,”陈涛点点头,眼神在他脸上转了一圈,带着点好奇,“知妍说你小时候挺不容易的?”
“知妍?”夏少枫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,那被背叛的冰冷感再次袭来。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,扯了扯嘴角,“她……她说什么了?”声音里带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。
“也没什么,”陈涛似乎意识到什么,打着哈哈,“就说你挺要强的。走了啊!”他拍拍夏少枫的肩膀,快步跑开了。
看着陈涛的背影,夏少枫站在原地,只觉得手脚冰凉。知妍……她到底在背后说了多少?那些他视为隐秘的伤痛,成了她向别人展示的“谈资”?一股混杂着愤怒、羞辱和被欺骗的苦涩滋味在口腔蔓延。父亲那句“狐朋狗友”的批判声,此刻像被放大了无数倍,尖锐地刺痛着他的耳膜。巨大的自我怀疑漩涡再次在心底隐隐咆哮——他是不是真的很差劲?是不是真的不配得到真诚的友谊?阳光下的身影,笼罩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。他下意识地寻找那个唯一让他感到些许安定的角落目光——秦芷笙正安静地坐在位子上看书,像一座沉默的灯塔。他深吸一口气,努力将翻涌的情绪压下。
第二节:苏春词·风雪中的叩门(云锦书家门外)
苏春词站在云锦书家楼下。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,卷起地上的落叶,扑打在她的裤脚上。小区里亮着星星点点的灯火,唯独云锦书房间的窗户,一片漆黑。他还没回来?或者,他根本不想开灯?
下午在小区门口被他近乎粗暴地拒绝,那句“与你无关”像冰锥扎在心上。苏春词抱着胳膊,身体微微发抖,一半是冷,一半是委屈和挫败。她知道自己太冒进了。在他刚从家庭风暴中挣扎出来、最脆弱敏感的时候,直接去戳他最深、最痛的伤口。结果可想而知。
放弃吗?这个念头再次浮现。能量早已耗尽,脸面也丢尽了。可是……路灯下云锦书那双骤然收缩的、带着惊恐和愤怒的眼睛,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。那不是纯粹的冷漠,那里面藏着巨大的痛苦和无助。她想起了张老师的话:“心理健康和学习成绩一样重要。” 如果她此刻退缩了,那扇紧闭的门后的人,是不是就永远沉没在风雪里了?
ENFP骨子里那份“看清生活褶皱后依然选择向阳而生”的韧劲儿,那点打不死的小强般的“英雄主义”,在此刻微弱地燃烧起来。她不是为了完成任务,也不是为了证明自己。她是真的……想帮他。哪怕只是让他知道,外面还有人愿意倾听,不是所有的世界都像他家里那样冰冷。
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,让那寒意刺激自己混沌的大脑。硬闯不行,迂回观察也失败,直接点破“家事”更是触了逆鳞。怎么办?破釜沉舟的计划卡在了第一步。她需要一个新的突破口,一个能让他放下戒备、至少愿意听她说句话的方法。她望着那扇漆黑的窗户,眉头紧锁,在刺骨的寒风中苦苦思索。熔冰的钥匙,似乎被冻在了锁孔里。
第三节:秦芷笙·无声的靠近(育才中学)
体育课难得的自由活动时间。操场上一片喧腾,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,女生的笑闹声,交织成充满活力的背景音。秦芷笙不喜欢太剧烈的运动,她抱着那本《哈利波特》,习惯性地走向教学楼侧面通往小花园的僻静楼梯,想找个安静的角落继续她的魔法世界。
刚踏上台阶,她就顿住了脚步。
不远处的台阶上,夏少枫独自一人坐着。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融入人群打球或说笑,而是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,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耸动着。夕阳的余晖在他身前投下长长的、浓重的阴影,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孤寂之中。即使隔着一段距离,秦芷笙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浓烈的、几乎化为实质的痛苦和绝望气息。那是一种被信任之人背叛、被流言中伤、被无形孤立的深渊般的寒冷。
这寒冷,让她想起了自己初来乍到时,那份包裹周身的疏离和孤独。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了。深海观测站不仅记录下了伪善的裂痕,也清晰地捕捉到了另一颗星球坠入深渊的信号。
她犹豫了一下,抱着书,轻轻地在离夏少枫稍远一点的台阶另一侧坐下。她没有说话,没有试图安慰,只是安静地打开书,目光落在书页上。她没有看夏少枫,但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聚焦在那个蜷缩的身影上。她像一个无声的守望者,用自己的存在,在这片喧嚣的边缘,为他隔开了一小块安静的、不被侵扰的空间。这是她作为INFP,此刻唯一能想到的、也是最自然的靠近方式——用安静的陪伴,告诉他:你并不孤单。深海中,微澜轻涌,无声地拍打着另一片濒临破碎的堤岸。
第四节:云锦书·静水的裂痕(云锦书房间)
房间里没有开灯。云锦书背靠着冰凉的门板,坐在地板上,整个人沉浸在浓稠的黑暗里。只有窗外微弱的路灯光芒,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。楼下隐约传来父母压低嗓音的交谈声,内容听不清,但那压抑的语调本身,就像钝器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。
苏春词那句“关于家里的事?”像魔咒般在耳边回响,搅动着本就翻腾的心湖。她知道了?她怎么知道的?她看到了什么?听到了什么?巨大的恐慌和被窥探隐私的愤怒,如同冰冷的潮水,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堡垒。他讨厌这种感觉!讨厌被人揣测,讨厌被人同情,更讨厌那所谓的“关心”背后可能隐藏的好奇或怜悯!
然而,在愤怒和恐慌之下,一种更深沉的、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疲惫和无助,像黑暗中的藤蔓,悄然缠绕上来。家庭的冰冷真相,姐姐的痛苦挣扎,自己的无能为力……这些沉重的东西日复一日地积压在心头,几乎要将他压垮。他需要倾诉吗?需要理解吗?这个念头一闪而过,随即被他更强烈的防御本能狠狠掐灭。向谁倾诉?谁能理解?那个在路灯下执着得近乎莽撞的苏春词?她懂什么?她那种阳光普照的世界,怎么能理解他这里的风雪漫天?
他烦躁地闭上眼,将脸埋进膝盖。黑暗中,苏春词那双在路灯下带着坚决和……一丝恳求的眼睛,却异常清晰地浮现出来。还有那张草稿纸上,歪歪扭扭的笑脸和两个巨大的感叹号。那笨拙的真诚,像投入死水的一颗小石子,曾激起过一丝微澜。此刻,在极度的孤独和重压下,那一丝微澜似乎又轻轻荡漾了一下。心门依旧紧闭,堡垒依旧坚固,但某条极其细微的裂缝,似乎在这绝望的黑暗和那点遥远的、笨拙的微光拉扯下,悄然延伸了一寸。静水之下,暗流汹涌,无声地冲击着坚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