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节:夏少枫·流言的种子(育才中学)
育才中学的洗手间总是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男生的嬉闹声。夏少枫刚拧开水龙头,冰凉的水流冲刷着手掌,带走一丝莫名的烦躁。身后隔间里,传来两个男生压低的交谈声,夹杂着水流的哗哗声,听得不甚真切。
“……真的假的?夏少枫他爸……?”
“嘘!小点声!知妍说的,还能有假?说是有次家长会,他爸当着老师面就骂他‘废物点心’,一点面子不给……”
“我去!这么狠?怪不得他之前那么闷……”
“知妍还说,他这人看着挺好,其实心思细得很,一点小事就钻牛角尖,有点……那啥,玻璃心?反正让你感觉跟他说话都得小心点似的……”
水流声掩盖了夏少枫骤然停止的呼吸。他僵在原地,冰冷的水珠顺着手腕滑进袖口,带来刺骨的寒意。隔间里的对话像一把生锈的钝刀,在他毫无防备的心口狠狠剜了一下。知妍?她说的?关于他父亲……关于他“玻璃心”?那些他只在最脆弱无助时,向她隐约透露过的、深埋心底的羞耻和痛苦,此刻竟成了别人口中随意谈论的八卦?一种被扒光了衣服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羞辱感,瞬间席卷了他。血液冲上头顶,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。他猛地关掉水龙头,巨大的声响让隔间里的声音戛然而止。他头也不回地冲出洗手间,身后传来隔间门打开的吱呀声和男生尴尬的咳嗽。走廊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痛,父亲暴怒的脸和知妍明媚的笑容在眼前交错闪现,一种冰冷刺骨的背叛感,像毒藤般缠绕上心脏,悄然埋下了怀疑的种子。
第二节:苏春词·绝望的火花(明德中学)
云锦书那句冰冷的“没空”,像一盆冰水,将苏春词最后一点残存的火星也浇灭了。她看着那个决绝离开的背影,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挫败感像沉重的铅块,沉甸甸地坠在胃里。能量彻底告罄,连维持一个沮丧表情的力气都没有了。她像一株被烈日暴晒蔫了的植物,软软地趴在课桌上,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。
“春词?你没事吧?”同桌李薇担忧地小声问。
苏春词只是无力地摇摇头,连话都懒得说。熔冰行动宣告彻底失败。她高估了自己的热情,也低估了那座冰山的厚度和寒冷。母亲的嘲讽“三分钟热度”像魔音灌耳,一遍遍敲打着她脆弱的神经。也许她真的就是这样,什么都坚持不下去,什么都做不好。放弃吧。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冒出来。别再放电了,别再消耗自己了。就当他是个透明人好了。她疲惫地闭上眼,只想沉入一片无梦的黑暗。
就在这时,班主任张老师抱着一摞试卷走进了教室。她脸上带着一丝忧虑,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教室,在云锦书空着的座位(他可能去了图书馆或别的安静地方)上停顿了一下,眉头微蹙。她将试卷放在讲台上,没有立刻分发,而是清了清嗓子,声音温和却带着关切:
“同学们,最近学业压力可能都比较大,大家一定要注意劳逸结合,**保持心理健康**。如果心里有什么困扰,无论是学习上的,还是生活上的,都别憋着。可以随时来找老师聊聊。或者……” 她顿了顿,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趴在桌上的苏春词,“也可以找信任的朋友倾诉倾诉。说出来,会轻松很多。记住,心理健康和学习成绩一样重要。”
“心理健康”、“倾诉”、“别憋着”……这几个词像一串细小的、带着微弱电流的火花,猝然划过苏春词混沌绝望的脑海!她猛地抬起头,涣散的眼神骤然聚焦,像黑暗中点燃了两簇微弱的火苗!
对啊!心理!云锦书那沉重的、拒人千里的状态,绝不仅仅是性格孤僻那么简单!他家里一定发生了什么!他需要帮助,不是表面的嘘寒问暖,而是更深层次的……倾诉!理解!她之前所有的尝试都浮于表面,根本没有触及核心!张老师的话像一道闪电,劈开了她心中的迷雾!
一个大胆得近乎异想天开的念头瞬间成型——心理约谈!不是张老师那种正式的,而是以“班长”的身份,进行一次朋友间的、深入的谈话!给他一个不得不开口的“理由”!这想法像一剂强心针,瞬间注入了她枯竭的身体。ENFP骨子里的创造力和不按常理出牌的勇气被彻底点燃!她知道这很冒险,云锦书很可能会像拒绝任务一样冰冷地拒绝。但此刻,这几乎是她在能量耗尽前,能想到的唯一、也是最后的一搏了!熔冰行动,进入最终决战阶段!她坐直身体,深吸一口气,目光灼灼地望向教室门口——云锦书还没有回来。但她的眼中,重新燃起了破釜沉舟的决绝和一丝悲壮的希望。
第三节:秦芷笙·伪善的裂痕(育才中学)
放学铃声响起,育才中学瞬间被释放的活力填满。秦芷笙收拾好书包,习惯性地稍微落后人群几步。她不太喜欢拥挤的楼梯。
刚走到楼梯拐角,就听到下面一层传来知妍熟悉的声音,只是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、带着一丝不耐烦和刻薄:
“哎呀烦死了,那个王璐笨死了!那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,还老爱往夏少枫跟前凑,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。”
“就是,”另一个女生的声音附和道,“少枫也是,对谁都那么有耐心,显得多廉价似的。要我说,他有时候就是太‘圣父’了,谁找他帮忙都答应,也不嫌累。”
“累?”知妍轻哼一声,声音压低了些,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讥诮,“他才不累呢。他这种人啊,帮别人才能找到存在感,才能证明自己不是他爸嘴里那个‘废物’。原生家庭拧巴的人,都这样,敏感又自卑,只能用这种方式找补呗。看着阳光,心里指不定多阴暗呢……”
秦芷笙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。血液仿佛瞬间凝固,又轰的一声冲上头顶。楼梯下方传来的每一个字,都像淬了毒的冰针,狠狠扎进她的耳朵!那声音,那语调,那刻薄恶毒的内容……是知妍!她在背后如此评价夏少枫!用他最隐秘的伤痛作为谈资!用最轻蔑的口吻剖析他的善良!
秦芷笙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,浑身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。她之前所有的模糊怀疑,在这一刻被无情地证实!那明媚阳光的表象下,藏着如此不堪的虚伪和恶毒!她想起夏少枫在知妍鼓励下渐渐开朗的笑容,想起他帮助同学时真诚的眼神,想起他此刻可能还蒙在鼓里……巨大的愤怒和一种被欺骗的恶心感攫住了她。她下意识地握紧了书包带子,指节泛白。深海观测站记录到了最强烈的异常信号——伪善的表皮,裂开了一道狰狞的缝隙。她该怎么办?
第四节:云锦书·风雪中的门(明德中学外)
暮色四合,华灯初上。云锦书背着书包,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。深秋的晚风带着刺骨的寒意,卷起地上的落叶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他拉高了校服的衣领,试图抵挡那无孔不入的冷意,却挡不住心底那一片冰原的蔓延。
家里的晚餐场景,父母的指责,姐姐绝望的颤抖,自己那声徒劳的“够了”……像循环播放的默片,在他脑海中反复上演。每一次重放,都让那口名为“家”的冰窟更加寒冷一分。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巨大的无力感。姐姐空洞的眼神,父母那自诩的“正确”,像沉重的枷锁,牢牢锁死了他的心门。他只想快点回到自己的房间,锁上门,沉入那片由书籍构筑的、暂时安全的孤岛。任何外界的喧嚣和试图靠近的意图,此刻都只会加剧他的痛苦和防御。
走到离家不远的一个街角,他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。路灯昏黄的光线下,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他家小区门口的路灯下,不安地踱着步——是苏春词。她显然是在等他。
云锦书的心猛地一沉。又是她。那个不知疲倦、试图用热情融化坚冰的女孩。在经历了家庭风暴的摧残后,此刻的他,脆弱得像一层薄冰,任何一点外力都可能让他彻底碎裂。他不想见她,不想说话,不想耗费任何一丝力气去应对她的关心或那个所谓的“班长谈话”。他只想避开。
他迅速低下头,加快脚步,试图从另一个方向绕进小区侧门。然而,苏春词已经看到了他。
“云锦书!”她喊了一声,小跑着追了过来,挡在了他面前。路灯下,她的脸上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决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“我……我下午说的,想找你聊聊……不是任务,是我自己……”她深吸一口气,似乎鼓足了极大的勇气,目光直视着他冰冷的、写满抗拒的眼睛,“我觉得……你可能需要找个人说说话。关于……家里的事?” 她试探着,声音很轻,却像投入冰湖的石子。
云锦书的瞳孔骤然收缩!家里的事?!她怎么知道?她知道了多少?巨大的恐慌和被窥探隐私的愤怒瞬间攫住了他!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被狠狠刺痛!他像一只受惊的困兽,猛地抬起头,眼神锐利如刀,带着从未有过的冰冷怒意和强烈的排斥,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:
“不需要!我的事,与你无关!”
说完,他近乎粗暴地绕过她,头也不回地快步冲进了小区侧门,留下苏春词一个人僵硬地站在昏黄的路灯下,晚风吹乱了她的额发。风雪中的门,不仅没有开启,反而被更加狂暴的寒风死死封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