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月末的雨像是攒了一整个夏天的脾气,倾盆而下时带着砸穿玻璃的架势。
林叙趴在书桌前,笔尖在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上悬了很久,草稿纸上已经画废了三条辅助线,窗外的雷声却比她的思路更先一步炸开,吓得她手一抖,铅笔在卷子边缘洇出个灰黑色的圆点。
“烦死了。”她小声嘀咕,把铅笔丢在桌上,起身去关窗。风裹着雨丝扑进来,打湿了她的校服袖口,晾在阳台的白衬衫被吹得猎猎作响,像面狼狈的旗帜。
手机就在这时突兀地响起来,屏幕上跳动着“妈妈”两个字,林叙随手接起,还带着点被雨声搅乱的不耐烦:“喂,妈,我作业还没写完呢,晚饭不用等我——”
话没说完,听筒里传来的不是妈妈往常的唠叨,而是一阵压抑的、断断续续的抽泣,混着嘈杂的背景音,像是在什么人多的地方。林叙的心猛地一沉,刚才的烦躁瞬间被抽空,只剩下莫名的慌:“妈?怎么了?你在哪儿?”
“叙叙……”妈妈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,“你……你马叔叔和马阿姨……出车祸了……在医院……人已经……没了……”
“没了”两个字像冰雹砸在林叙天灵盖上,她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僵硬,耳边嗡嗡作响,连窗外的雨声都变得遥远。
怎么会?上周六她还去马嘉祺家送刚包好的粽子,马阿姨穿着碎花围裙,笑着从冰箱里给她拿冰镇荔枝,说“嘉祺昨天还念叨你爱吃这个,让我多买两斤”;马叔叔坐在客厅看报纸,抬头朝她挥了挥手,问她暑假作业写得怎么样,要不要让马嘉祺帮她补补数学。
他们明明那么鲜活,鲜活到林叙现在闭上眼睛,还能想起马阿姨递荔枝时指尖的凉意,想起马叔叔报纸上的油墨味。
“妈,你再说一遍?”林叙的声音干得像砂纸,她甚至觉得是自己听错了,这雨太大,信号大概出了问题。
“是真的……”妈妈的哭声更响了,“刚才交警打电话来的,就在城郊的高速上,追尾了……你爸已经开车去医院了,我……我现在过去找他,你在家……你别害怕……”
电话那头传来慌乱的脚步声,然后是“嘟——嘟——”的忙音。林叙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站在原地,手机从掌心滑下去,“啪”地砸在地板上,屏幕裂开一道蛛网似的缝。她没去捡,只是盯着书桌右上角那个相框——里面是去年春节拍的合照,两家人挤在林叙家的客厅里,她和马嘉祺站在最中间,马嘉祺比她高出一个头,微微侧着身,肩膀几乎要碰到她的,两人都被闪光灯晃得眯着眼,嘴角却扬着没心没肺的笑。
照片里的马嘉祺,眼睛亮得像盛着星光。
林叙突然想起什么,疯了似的扑到地上捡手机,手指因为发抖,好几次都按不准屏幕。她要找马嘉祺,他知道了吗?他现在在哪儿?他一个人怎么撑得住?
拨号键按到一半,她又猛地停住。如果马嘉祺已经知道了,她该说什么?说“节哀顺变”?还是说“别难过”?这些话轻飘飘的,像羽毛落在烧红的铁板上,连一丝痕迹都留不下。可如果他还不知道……她怎么忍心做那个告诉他噩耗的人?
手指悬在屏幕上方,进退两难。窗外的雨还在下,玻璃上的水痕蜿蜒而下,像谁哭花了的脸。林叙蹲在地上,看着那张裂了缝的照片,突然发现自己的眼泪正砸在手机壳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