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

不知过了多久，门锁传来转动的声音。林叙猛地站起来，脸上还挂着泪痕，就看到爸爸推门进来，衬衫湿了大半，头发贴在额头上，脸色是她从未见过的苍白。

“爸，马嘉祺呢？”她冲过去抓住爸爸的胳膊，声音带着哭腔。

爸爸叹了口气，抬手拍了拍她的背，掌心带着雨水的凉意：“嘉祺在交警大队做笔录，我刚从那边过来。他……他已经知道了。”

林叙的腿一软，差点站不住。爸爸扶住她，低声说：“那孩子，从出事到现在，一句话都没说，就坐在那儿，眼神直勾勾的。警察问什么，他就答什么，冷静得……让人心里发慌。”

林叙能想象出那个画面。马嘉祺就是这样的人，再大的事都憋在心里，小时候被高年级的男生抢了作业本，他回来跟没事人一样，直到她发现他手背的擦伤，追问了半天才红着眼圈说一句“他们推我了”。

“我想去看看他。”林叙说。

“我带你去。”爸爸点点头，转身去拿车钥匙，“正好你妈刚才打电话，说她在医院那边的休息室等着，我们过去汇合。”

车开得飞快，雨刮器在玻璃上左右摇摆，却总也赶不走密集的雨幕。林叙坐在副驾驶座上，手紧紧攥着衣角，脑子里一片空白，又好像塞满了东西——小时候马嘉祺把唯一的草莓蛋糕让给她，初中她被冤枉偷了同学的笔，是马嘉祺找到监控录像帮她澄清，还有上周，他骑自行车载她去书店，路过路口时突然刹车，她没坐稳撞在他背上，他回过头，耳尖红着说“坐稳点”。

这些碎片像电影画面一样闪过去，最后定格在马嘉祺那张总是带着点疏离，却会在看她时柔和下来的脸上。

医院附近的临时休息室在急诊楼旁边的平房里，推门进去，消毒水的味道混着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。林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里面长椅上的马嘉祺。

他穿着一件白衬衫，领口歪着，左边的袖子沾着一块深色的泥渍，大概是在现场弄上的。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，遮住了眼睛，肩膀微微塌着，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，只剩下一个单薄的影子。林叙走过去时，他似乎没察觉，直到她在他身边坐下，他才缓缓抬起头。

眼睛很红，却没有眼泪，只是空得吓人，像被雨水淹没的深潭。

“嘉祺。”林叙轻轻叫他的名字，声音有些哽咽。

马嘉祺看着她，几秒钟后，睫毛轻轻颤了一下，像蝶翼落上了水珠。他没说话，只是往旁边挪了挪，给她腾出更大的位置，动作里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照顾。

林叙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，疼得发酸。她伸出手，犹豫了一下，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，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做过的那样。他的胳膊很凉，大概是在雨里待太久了。

“我在呢。”她低声说，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一种笃定，“不管发生什么，我都在呢。”

这句话说完，马嘉祺的肩膀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。他低下头，下巴抵着胸口，林叙看不到他的表情，只听到一声极轻极轻的哽咽，像被闷在喉咙里的叹息，很快就被窗外的雨声吞没了。

他没再说什么，林叙也没有。两人就那样坐着，任由时间在沉默和雨声里慢慢淌过。林叙能感觉到，马嘉祺的胳膊偶尔会传来细微的颤抖，她没有问，只是把自己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，用掌心的温度告诉他，她真的在这里。

雨还在下，但休息室里，至少有两个人，不再是孤单一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