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休息室出来时,雨势小了些,天已经彻底黑透了。马嘉祺全程没说一句话,林叙爸爸想让他坐副驾驶,他摇摇头,拉开后座的门坐了进去,靠着车窗,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轮廓分明,也格外落寞。
林叙坐在前面,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他。他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,眼神盯着窗外飞逝的路灯,像一尊沉默的雕塑。她几次想回头跟他说点什么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安慰的话太苍白,提问又太残忍,最后只能任由车厢里被压抑的沉默填满。
车停在林叙家楼下,爸爸先下了车,绕到后座去拍马嘉祺的肩膀:“嘉祺,今晚先去我们家住,别的事明天再说。”
马嘉祺这才动了动,转过头看了看林叙家亮着灯的窗户,又看了看林叙,喉结滚动了一下:“不用了叔叔,我可以去酒店……”
“说什么傻话。”林叙妈妈不知什么时候从医院赶了回来,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袋,里面是刚买的洗漱用品,“你爸妈不在了,我们就是你的亲人,哪有让你去酒店的道理?跟阿姨上楼,我给你找身干净衣服换。”
马嘉祺还想推辞,林叙抢在他前面开口:“上去吧,我房间里有新的毛巾和牙刷,你先洗个热水澡,不然该感冒了。”她刻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,像平时约他去写作业一样。
马嘉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,停留了几秒,最终点了点头,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。
林叙家是老式的两居室,她的房间在阳面,带着一个小阳台,马嘉祺被安排在阴面的客房。妈妈找出爸爸的干净睡衣给他,又忙着去厨房烧热水,爸爸拉着马嘉祺在客厅坐下,低声问了几句事故的细节,声音压得很低,林叙没听清,只看到马嘉祺偶尔点头,嘴唇抿得紧紧的。
她悄悄退回自己房间,关上门,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。客厅里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,有爸爸的叹息,有妈妈压低的安慰,还有马嘉祺偶尔应一声的气音。她突然意识到,那个永远挺直腰杆、什么都做得很好的马嘉祺,好像一下子被打碎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,敲门声响起。林叙赶紧站起来,抹了把脸打开门,是爸爸。
“叙叙,你出来一下,爸妈有话跟你说。”爸爸的表情很严肃。
林叙跟着爸爸走到客厅阳台,妈妈也在,手里攥着抹布,眼圈红红的。
“你马叔叔马阿姨的事,太突然了。”爸爸先开了口,声音有些沉重,“刚才我跟嘉祺的爷爷奶奶通了电话,两位老人年纪大了,身体也不好,一时半会儿过不来;他那些远房亲戚,刚才也联系了,不是说在外地就是说家里走不开……嘉祺这孩子,高三正是关键时候,总不能让他一个人没人管。”
林叙点点头,心里隐隐有了预感。
“我跟你妈商量了一下,”妈妈接过话,看着林叙的眼睛,“想让嘉祺暂时住我们家,直到他爷爷奶奶那边能安排好,或者高考结束。你觉得……怎么样?”
林叙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住在一起?
她和马嘉祺做了十几年邻居,一起上学放学,一起写作业,彼此的房间只隔了一道墙,她闭着眼睛都能画出他家客厅的布局。可“邻居”和“同住一个屋檐下”,是完全不同的概念。
她想象了一下以后的场景:早上一起出门,晚上可能在客厅碰到,甚至……可能会在厨房抢牛奶喝。那些曾经隔着距离的亲近,突然要被拉到触手可及的地方,让她莫名有些慌乱。而且,马嘉祺现在的状态那么脆弱,她能照顾好他吗?会不会因为自己的疏忽,让他更难过?
可是……看着客厅里那个孤零零坐在沙发上的身影,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“他愿意吗?”林叙问,声音有点轻。
“他刚才没直接答应,但也没说不行。”爸爸说,“主要是看你,这房子不大,住进来肯定会不方便,尤其是你,女孩子家……”
“没事。”林叙打断爸爸,深吸了一口气,“让他住吧。客房本来就空着,正好。”她顿了顿,补充道,“他是我最好的朋友,现在他需要帮忙,我不能不管。”
“最好的朋友”——这五个字她说得很轻,却像在心里划了一道线,把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都圈在了外面。
妈妈走过来,摸了摸她的头:“我们叙叙长大了,懂事了。”
回到客厅时,马嘉祺已经洗了澡,换上了爸爸的睡衣,宽大的领口显得他脖子更细了。头发擦得半干,软软地搭在额前,少了平时的疏离感,多了几分脆弱。看到林叙,他站起身,像个做客的陌生人。
“嘉祺,”爸爸拍了拍身边的沙发,“刚才跟你爷爷奶奶通了电话,他们一时过不来,你看这样行不行?先在叔叔家住着,高三学习紧,别耽误了正事,等以后事情理顺了,再做打算。”
马嘉祺低着头,手指抠着沙发的布料:“会不会太麻烦叔叔阿姨了?还有林叙……”
“不麻烦!”林叙立刻说,“客房空着也是空着,你住进来正好,还能顺便给我讲数学题呢。”她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些。
马嘉祺抬起头,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很久,久到林叙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。然后,他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笃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