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

搬东西上楼时，林叙走在前面，能闻到马嘉祺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，混杂着阳光晒过的味道——是她熟悉的味道。小时候两人在楼下玩疯了，他妈妈总用这个牌子的洗衣液给他洗衣服，她趴在他背上数台阶时，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。

客房已经被林叙收拾过了。原本堆在角落的旧书被挪到了书架最上层，书桌擦得一尘不染，靠窗的位置放着一盆多肉，叶片胖乎乎的，是马嘉祺去年在学校花展上盯着看了很久的品种。

“你还记得这个？”马嘉祺放下书，指着多肉笑了笑，是这几天来林叙第一次见他笑，虽然很浅，却像冰面裂开了一道缝，透出底下的光。

“上周整理阳台看到的，想着你可能喜欢。”林叙别开脸，假装去看窗外，“你要是不喜欢，我再搬走。”

“喜欢。”马嘉祺说得很快，顿了顿又补充道，“挺好看的。”

他开始整理行李。第一个箱子里装的是衣服，大多是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，叠得整整齐齐。林叙帮他把衣服挂进衣柜，注意到他的衬衫袖口都熨过，领口没有一丝褶皱——是他妈妈教他的，说“男孩子穿衣服要体面”。

第二个箱子打开时，林叙愣了一下。里面几乎全是书，从小学的语文课本到高三的复习资料，甚至还有几本童话书。她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》，刚想翻开，一张照片从书页里滑了出来，飘落在地。

林叙弯腰捡起。

是张有点泛黄的拍立得，照片上的两个小孩都晒得黑黑的。她穿着红色的小裙子，骑在一辆带辅助轮的自行车上，笑得露出两颗豁牙；马嘉祺站在后面，双手扶着车座，脑袋歪着看她，眼睛眯成了月牙，嘴角还沾着点巧克力渍。

那是小学三年级的暑假，马嘉祺用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买了个拍立得，拉着她在小区里拍了一下午。这张是她最喜欢的，后来不知丢到了哪里，没想到会在马嘉祺的书里。

“这张你还留着啊？”林叙举着照片笑，“你看你嘴角的巧克力，当时还不承认偷吃我蛋糕了。”

马嘉祺的目光落在照片上，脸色突然变了变，伸手就把照片抢了过去，动作有点急，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林叙的手背。“小时候瞎拍的，忘了拿出来。”他把照片飞快塞进裤子口袋，耳根红得快要滴血，转身去翻箱子，假装很忙的样子。

林叙看着他紧绷的背影，心里有点纳闷，却没再多问。

整理到箱子底层时，马嘉祺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子，雕花的边角已经磨得发亮。他打开盒子，里面是一个旧音乐盒，形状像座小房子，屋顶的漆掉了一块。

“这个还在啊？”林叙惊讶地睁大眼睛。

这是她小学四年级生日时送马嘉祺的礼物。当时她攒了一个月的零花钱，在精品店挑了半天，觉得这个音乐盒最像童话里的城堡。马嘉祺收到时脸臭臭的，说“女孩子才玩这个”，结果第二天林叙就看到他在课间偷偷拧开，听里面的《小星星》旋律。

“嗯。”马嘉祺拿起音乐盒，轻轻拧了一下发条，清脆的旋律流淌出来，带着点老旧的沙哑，“搬家时没舍得扔。”

林叙看着他低头摆弄音乐盒的样子，阳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，投下一小片阴影。她突然觉得，马嘉祺好像比她以为的，更念旧。

收拾完行李，已经到了晚饭时间。林叙妈妈做了满满一桌子菜，糖醋排骨、可乐鸡翅、番茄炒蛋，全是马嘉祺爱吃的。开饭前，妈妈特意把林叙拉到厨房，小声说：“多给嘉祺夹点菜，别让他觉得拘束。”

饭桌上，气氛比想象中轻松。爸爸给马嘉祺倒了杯果汁，聊起他小时候的趣事：“记得你小时候总跟在叙叙后面，她去哪你去哪，跟个小尾巴似的。”

马嘉祺笑了笑，看了林叙一眼：“她那时候总被人欺负，我得看着点。”

“谁被欺负了？”林叙瞪他，“明明是你打不过人家，每次都得我去叫老师。”

“有吗？”马嘉祺挑眉，“我怎么不记得。”

“你就是不承认！”

两人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斗起嘴来，爸妈看着他们笑，客厅里的空气终于不再那么沉重。

吃到一半，马嘉祺突然放下筷子，看着林叙爸妈，表情很认真：“叔叔阿姨，谢谢你们让我住进来。房租和伙食费，我会用爸妈的抚恤金按月给你们，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。”

林叙刚夹起的排骨“啪”地掉回碗里。“马嘉祺你说什么呢？”她皱起眉，“跟我们还算这个？”

“就是啊嘉祺，”妈妈也赶紧说，“你这孩子，跟我们客气什么，住多久都行，提钱就见外了。”

马嘉祺却摇了摇头，目光很坚定：“我知道你们是好意，但我不能一直麻烦你们。我已经成年了，该自己承担这些。”他顿了顿，看向林叙，“也不想让你觉得……我是在依附你。”

最后那句话声音很轻，却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林叙心里，漾开一圈圈涟漪。她突然想起小时候，马嘉祺摔断了腿，她每天放学去给他送作业，他总是撑着拐杖，坚持要自己下楼接，说“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麻烦”。

这个男生，好像从小就带着一种不肯示弱的倔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