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露的约定

天光大亮时，温客行是被檐角滴落的水声吵醒的。窗外已放晴，阳光透过云层斜斜地照进来，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他揉着眼睛坐起身，昨夜的暖意似乎还残留在四肢百骸里，尤其是想起周子舒在纸上添下的那两个字，嘴角便忍不住往上翘。

“温叔，你醒啦？”成岭的声音在门外响起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，“周叔叫你去前院吃早饭呢。”

温客行应了声，披衣下床。推开房门时，晨露还挂在廊下的草叶上，空气里满是雨后的清新气。周子舒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，面前摆着两碗白粥，一碟酱菜，还有几个刚蒸好的白面馒头，冒着腾腾的热气。

“醒了？”周子舒抬眼看他，目光在他眼下的淡青上停了停，“昨夜没睡好？”

“这不是被周大当家的茶勾去了魂么。”温客行嬉笑着坐下，拿起个馒头掰了半块塞进嘴里，含糊道，“话说回来，你那茶在哪儿买的？回头我也备点。”

“山下农户自炒的，谈不上好。”周子舒递给他一双筷子，“吃完了跟我去趟库房，看看有什么能用得上的，先收拾出来。”

温客行心里一动：“这就开始准备了？”

“早做打算总是好的。”周子舒喝了口粥，语气平淡，“青州的风筝要开春才好，洛阳的牡丹四月最盛，江南的桃花三月开得正好，得算着日子走。”

他竟把昨夜说的话都记在了心里。温客行咬着馒头，忽然觉得这寻常的早饭也吃出了些不一样的滋味，暖得从舌尖一直熨帖到心里。

成岭坐在一旁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，挠了挠头：“温叔，周叔，你们在说什么呀？要去哪儿吗？”

“等开春，带你出去看看世面。”周子舒摸了摸他的头，眼底带着难得的温和，“想去看江南的桃花吗？”

“想！”成岭眼睛一亮，用力点头，“我还想去放青州的风筝，听说那里的风筝能飞到云里头去！”

“那得看你到时候剑法练得怎么样了。”温客行敲了敲他的脑袋，“若是连基础的马步都扎不稳，咱们可不带你去。”

“我肯定能练好！”成岭拍着胸脯保证，拿起馒头三两口吃完，“我现在就去练剑！”说着便一溜烟跑了，留下满院的笑声。

饭后，两人往库房去。库房在山坳里，常年不见光，推开门时带起一阵尘土。周子舒从墙角翻出个旧木箱，打开来，里面竟是些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，还有几卷地图。

“这些是……”温客行凑近看，见地图上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记号，像是多年前用过的。

“以前跑江湖时留下的。”周子舒拿起一卷展开，指尖点在“江南”的位置，“这里的水路复杂，开春后多雨，得提前备好船家的联系方式。”

温客行看着他认真的模样，忽然觉得那些过往的沉重似乎都被这晨光冲淡了些。他伸手从箱子底翻出个小小的布偶，是个穿着红衣的娃娃，针脚有些粗糙，却看得出来缝得极用心。

“这是……”

周子舒的目光落在布偶上，愣了愣，随即伸手拿了过去，指尖轻轻摩挲着娃娃的衣角：“当年在天窗，有次路过江南，见个小姑娘在卖这个，觉得……挺热闹的，就买了。”

他极少说这些柔软的话，温客行一时竟不知该接什么。倒是周子舒自己先笑了笑，把布偶放回箱子里：“留着给成岭玩吧。”

两人收拾了半晌，把该带的衣物、伤药、地图都归置妥当，又列了张清单，记着还需添置的东西。走出库房时，日头已升到半空，暖融融地照在身上。

“对了，”温客行忽然想起什么，“江南的桃花酒，得提前跟酒庄预定，不然去了可尝不到最地道的。”

“你定便是。”周子舒道，“钱不够从库房取。”

“还是周大当家的大方。”温客行笑得眉眼弯弯，忽然凑近他，压低声音道，“那我可就定两坛了，一坛给成岭当糖水喝，一坛……咱们俩慢慢喝。”

周子舒没说话，只是耳尖微微泛红，转身往回走。阳光落在他的发梢上，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，温客行看着他的背影，忽然觉得这趟未行的旅程，已经充满了期待。

成岭还在院里练剑，吆喝声清亮得很。远处的山尖被阳光照得发亮，空气里满是草木的清香。温客行伸了个懒腰，觉得这秋日的午后，真是格外的暖。他知道，等到开春，等到桃花盛开，他们三人便会踏上那条路，一路有山有水，有笑有酒，还有彼此相伴——这样的日子，想一想，都觉得心里甜丝丝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