残梅的暖意

腊月里的山风带着刀割似的寒，院里那株老梅却偏在这时开了，光秃秃的枝桠上缀着点点嫣红，冷香顺着窗缝往屋里钻。温客行裹着厚裘皮，缩在炭炉边翻话本，眼角余光瞥见周子舒正坐在廊下，手里拿着块磨刀石，慢悠悠地打磨成岭的佩剑。

“这么冷的天，就不能进屋磨？”温客行掀开帘子探出头，见周子舒耳尖冻得发红，忍不住皱了眉，“仔细冻坏了手，开春怎么握剑护着你那宝贝徒弟。”

周子舒头也没抬，磨石蹭过剑身，发出细碎的声响：“屋里闷，出来透透气。”他指尖在剑刃上轻轻一抹，又继续打磨，“这剑太钝，开春路上怕是不顶用。”

温客行啧了声，转身拿了件厚披风出去，不由分说往他肩上一裹：“透着透气也得顾着身子。”披风上还带着炭炉的暖意，周子舒动作顿了顿，没推开，只是低声道：“多谢。”

成岭从厨房端了碗热汤出来，见两人挨得近，脸颊微红地低下头：“周叔，温叔，喝碗姜汤暖暖。”碗里的姜汤冒着热气，撒了把红糖，甜香混着姜辣气，驱散了不少寒意。

周子舒接过喝了口，目光落在梅枝上：“这梅开得好，等落了雪，该更艳了。”

“要我说，再好也不及江南的桃花。”温客行咂咂嘴，接过汤碗一饮而尽，“不过这梅花瓣倒是能酿酒，等开春出发前，咱们酿一坛带着，路上正好喝。”

成岭眼睛一亮：“温叔会酿梅花酒？”

“那是自然。”温客行拍着胸脯，“当年我在江南……”

“又说你那些陈年旧事。”周子舒打断他，手里的剑已磨得寒光闪闪，他用布擦了擦，递给成岭，“试试。”

成岭接过来，手腕轻抖，剑身在阳光下划出道冷弧，少年人脸上满是欢喜：“谢周叔！”说着便提剑去院里练了，剑气带着梅香，在空荡的院里转了个圈。

温客行看着那抹跃动的身影，忽然道：“这孩子，倒是越来越像模像样了。”

“长大了。”周子舒望着成岭，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感慨，“总不能一直躲在山里。”他顿了顿，转头看向温客行，“你……真打算一直跟着我们？”

温客行挑眉：“怎么？周大当家的反悔了？”

“不是。”周子舒别开视线，落在梅枝上，“只是觉得，你该有自己的去处。”

“我的去处？”温客行笑起来，声音里带了点戏谑，“我早就想好了，你们在哪儿，我便在哪儿。难不成周大当家的还想甩下我不成？”

周子舒没说话，只是拿起温客行喝空的汤碗，起身往厨房走。经过梅树时，枝桠上的一朵梅花忽然落了，恰好落在他披风的褶皱里。温客行看着那点嫣红，忽然觉得这寒冬腊月的，心里竟比炭炉还暖些。

夜里起了风，吹得梅枝“簌簌”作响。温客行被冻醒，翻了个身刚要再睡，却听见院外有动静。他披衣出去，见周子舒正站在梅树下，手里拿着个小竹篮，借着月光捡落在地上的梅花瓣。

“大半夜的不睡觉，偷花呢？”温客行走过去，见竹篮里已捡了小半篮，花瓣上还沾着夜露，“还真打算酿酒？”

“你说的，开春带着路上喝。”周子舒把最后一片花瓣放进篮里，起身时踉跄了一下，原来脚下结了层薄冰。

温客行伸手扶住他，指尖触到他微凉的手腕，心里一动：“仔细些。”

周子舒站稳了，抽回手低声道：“回去睡吧，天凉。”

两人并肩往回走，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，梅香在身后追着。快到门口时，温客行忽然道：“其实我当年在江南，根本没酿过梅花酒。”

周子舒脚步顿了顿，侧头看他，眼底带着点笑意：“我知道。”

温客行一怔，随即也笑了。是啊，他怎么忘了，这闷葫芦看着不声不响，心里却亮堂得很。

回到屋里，温客行躺回床上，却没了睡意。窗外的梅香还在飘，混着远处的风声，竟让人觉得格外安心。他想着开春后的路，想着青州的风筝、洛阳的牡丹、江南的桃花，想着身边那两个身影，忽然觉得，原来等待也是件值得期待的事。

第二天一早，成岭发现厨房的墙角多了个陶罐，里面装着半罐梅花瓣，罐口封着布，旁边压着块石头。他刚要问，就见周子舒端着早饭出来，淡淡道：“别碰，是温叔要的梅花酒。”

温客行恰好进来，听见这话，忍不住朝周子舒眨了眨眼。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，落在陶罐上，也落在两人带笑的眼角，竟比院中的梅花还要暖几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