婚期越来越近，整个京城都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氛围中。
沈府张灯结彩，红绸漫天，处处透着热闹。可沈随之的书房，却依旧冷清。他常常一个人坐在那里，一坐就是一夜，面前放着那支从未送出的玉簪。
丘玲珑来过几次，每次都笑意盈盈地和他讨论婚礼的细节，他却总是心不在焉。
“随之，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？”丘玲珑终于忍不住问，“自从定下婚期，你就一直闷闷不乐。”
沈随之抬眼，看着她：“没有。”
丘玲珑看着他眼底的疏离，心中一阵不安。她知道，沈随之不爱她，他娶她，不过是为了她父亲的权势。可她不在乎，只要能留在他身边，她愿意等，等他忘了那个上官琉璃，等他看到她的好。
“随之，”她握住他的手，“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她，可她已经走了，不是吗？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了，忘了她吧，我们好好过日子。”
沈随之抽回手，没有说话。
他怎么可能忘了她？那个在桃花树下对他笑靥如花的女子，那个在雨中倔强等待的女子，那个即使被他伤得遍体鳞伤，眼神依旧清澈的女子，早已刻进了他的骨血里。
婚期前三天，沈随之终于拿到了丘宰相通敌叛国的证据。
他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，心中没有半分喜悦，只有一种沉重的疲惫。这三年来，他机关算尽，步步为营，为的就是这一天。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，他却觉得，自己失去的，比得到的更多。
“大人，动手吗？”心腹侍卫问。
沈随之沉默了片刻，点了点头：“按计划行事。”
一夜之间，京城风云突变。
丘宰相被革职查办，丘家满门抄斩。丘玲珑因为是沈随之的未婚妻，暂时被收押在天牢。
消息传开，朝野震动。谁也没想到，沈随之竟然会在大婚前夕，亲手扳倒自己的岳丈。
沈随之没有时间理会旁人的议论，他立刻让人去释放上官家的人，并将收集到的证据呈给皇上，为上官家洗刷冤屈。
做完这一切，他马不停蹄地赶到江南。
他记得老板娘说过，琉璃离开绣坊后，去了城郊的一座庵堂。
那座庵堂坐落在半山腰，四周长满了翠竹，环境清幽。沈随之走到庵堂门口，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小尼姑正在扫地。
“小师父，请问这里有位叫上官琉璃的姑娘吗？”他问。
小尼姑抬起头，打量了他一番：“你找琉璃师姐？”
沈随之心中一喜：“是，我找她。”
“师姐她……”小尼姑欲言又止，“她已经不在了。”
沈随之浑身一震，如坠冰窟：“不在了？什么意思？”
小尼姑叹了口气，放下扫帚：“琉璃师姐上个月就圆寂了。”
“圆寂？”沈随之踉跄着后退一步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“不可能！她还那么年轻，怎么会……”
“师姐来的时候就病得很重，”小尼姑低声道，“她说心口疼，夜夜咳血，大夫都说治不好了。她却总是笑着说，能在这里清静地待着，已经是天大的福气。”
沈随之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，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。他想起她在雨地里苍白的脸，想起她在绣坊里撕毁屏风时绝望的眼神，想起她指尖的鲜血……原来，他所谓的“保护”，所谓的“补偿”，早已将她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“她……她最后有没有说什么？”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
小尼姑点点头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：“师姐说，如果有个姓沈的公子来找她，就把这个交给你。”
沈随之一把抢过锦盒，手指颤抖着打开。里面没有金银珠宝，只有半片碎玉——那是他送给她的那只玉镯的另一半。玉镯旁边，放着一张泛黄的纸，上面是她清秀的字迹：
“随之，见字如面。
知你为上官家翻案，感激不尽。然，缘浅情深，终难两全。
三年桃花宴，一世琉璃梦。梦醒了，人也该散了。
勿念，勿寻。
琉璃绝笔。”
最后那三个字，笔画潦草，像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。
沈随之捧着那张纸，泪水汹涌而出。他终于明白，她不是不爱了，而是爱得太深，被伤得太痛，已经没有力气再爱了。
他以为自己布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局，既能报仇雪恨，又能护她周全。可他忘了，人心不是棋子，感情不是算计。他用最伤人的方式推开她，却不知道，那把推开她的刀，最终也插进了自己的心脏。
“师姐说，她很喜欢这里的竹子，”小尼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，轻声道，“她说竹子有节，就算被风雨摧残，也能挺直腰杆。她还说，若有来生，她想做一株竹子，长在无人的角落，安安静静地过完一生。”
沈随之走出庵堂时，天空飘起了细雨，和他们初遇时的那场雨，一模一样。
他站在竹林里，看着那些挺拔的竹子，仿佛看到了琉璃的身影。她穿着素裙，站在桃花树下，对他笑得眉眼弯弯。
“琉璃……”他喃喃自语，声音被雨水吞没。
他没有回京城。
他在庵堂旁边盖了一间小屋，守着那片竹林，守着她的坟墓。
春去秋来，寒来暑往。他鬓角的头发渐渐白了，背也渐渐驼了，可他每天都会去她的坟前，为她扫去落叶，陪她说说话。
他会告诉她，上官家的人都安好，父亲还时常念叨她。
他会告诉她，京城的桃花又开了，和当年一样好看。
他会告诉她，他后悔了，如果能重来一次，他宁愿什么都不要，只要她好好活着。
只是，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了。
又是一年江南雨季，沈随之坐在坟前，手里拿着那半片碎玉，慢慢闭上了眼睛。
雨丝落在他的脸上，像极了她当年的眼泪。
远处的竹林里，似乎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，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：“随之，别等了，我们回家。”
沈随之笑了，笑得像个孩子。
这一次，他终于可以，随她而去了。
（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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