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逸尘是被冻醒的。
不是病房里的空调温度太低,而是指尖的寒意顺着血管往骨髓里钻。
他猛地睁开眼,发现自己正趴在办公桌前,胳膊下压着的研究报告被口水洇出一小片褶皱。
窗外的天泛着青灰色,走廊里的声控灯不知何时灭了,只有他桌上的台灯还亮着,光晕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。
桌角的咖啡杯空了底,杯壁上结着褐色的渍痕。
苏逸尘揉着发麻的肩膀坐直,才发现手机屏幕亮着,是秦宇凌晨三点发来的消息:
「别硬撑,我让张妈炖了鸽子汤,早上让志愿者捎过去。」
下面还有一条未读的,是半小时前的:「醒了回个信。」
他指尖悬在屏幕上,打字的力气都不太够。这已经是他连轴转的第四个通宵了——除了日常查房,他主动接下了整理临床数据的活儿,那些密密麻麻的病例报告里藏着病毒变异的蛛丝马迹,是研发抗病毒疫苗的关键。
李主任劝过他:
「你一个临床医生,没必要把自己逼成研究员。」
可他忘不了3床老太太摘下氧气面罩时,眼里那点微弱却执着的光。
他得快点,再快点。
苏逸尘起身想去洗把脸,刚站直就一阵天旋地转。
眼前的白墙突然扭曲成波浪状,耳边的输液架晃动声被无限放大,像有无数根针在刺他的耳膜。
他伸手去扶桌沿,却捞了个空,身体重重砸在地上时,他听见自己的头撞在金属柜角的闷响,像敲碎了什么东西。
失去意识前,他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:秦宇送的那盆多肉,今天该浇水了。
***秦宇赶到医院时,防护服的拉链还没拉到底。
他是被电话里护士带着哭腔的声音催来的,车在半路就差点追尾,他现在握着隔离病房门把手的手还在抖。
玻璃窗后面,苏逸尘躺在病床上,脸色白得像张纸,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,监护仪的线条规律地跳动着,却看得秦宇心脏骤停。
「低血糖引发的短暂昏迷,还有轻微脑震荡。」
李主任拍着他的肩膀,声音疲惫,
「逸尘这阵子太累了,硬扛着不肯休息,他电脑里存着的病毒基因序列分析,已经完成了一大半……」
秦宇没听进去后面的话。他的视线死死盯着苏逸尘搭在被子外面的手,那只平时握听诊器、敲键盘的手,此刻指甲泛着青白色,手背上还留着输液针孔。
他想起上周视频时,苏逸尘笑着说自己瘦了五斤,下巴尖都出来了;想起更早的时候,他们在大学操场散步,苏逸尘说以后想当临床医生,「能实实在在救几个人」。
那时的月光落在苏逸尘眼里,亮得像星星。
秦宇转身冲出走廊,把自己关进楼梯间。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,第一次觉得那些被他轻易搞定的商业谈判、跨国合同,在生死面前如此可笑。
他能调来最紧缺的防护物资,能包下整层酒店给医护人员休息,却连让苏逸尘按时吃顿饭都做不到。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,是海外供应商的视频请求。秦宇接起来,对方刚说了句「秦总,疫苗佐剂的样本……」就被他打断。
「价格不用谈了,」
秦宇的声音哑得厉害,指尖掐进掌心
「不管你用什么办法,三天内把所有样本送到市一院。另外,帮我联系最好的病毒学专家,就说……我朋友需要他们。」
挂了电话,楼梯间的门被推开条缝,刘婶探进头来,手里还拎着那个保温桶:
「小秦?我给逸尘熬了小米粥,你……」
话说到一半,看见秦宇通红的眼眶,又把话咽了回去,只是把桶往他手里塞,
「趁热喝口吧,人啊,总得有点念想撑着。」
秦宇捧着温热的粥桶,突然想起苏逸尘以前总笑他,说他是个唯物主义者,从不信鬼神。可现在,他愿意相信任何东西,只要能让病床上那个人快点醒过来。
***苏逸尘是被痒醒的。
有根手指在轻轻戳他的手背,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。他费力地睁开眼,看见秦宇趴在床边,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,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发梢,能看见细小的灰尘在光晕里跳舞。
「醒了?」秦宇猛地抬头,眼里的红血丝比他还重,「渴不渴?想不想喝粥?啊,不是想不想喝水?头痛不痛?」
苏逸尘没说话,只是偏过头,用没输液的手轻轻碰了碰秦宇的脸颊。那里有片青色的胡茬,扎得他指尖发痒。
「别动。」秦宇握住他的手按回被子里,声音还有点发紧
「医生说你得静养。对了,你电脑里的资料,我让研究院的人备份了,他们说你的分析方向很关键,上海来的专家想跟你聊聊……」
苏逸尘看着他絮絮叨叨的样子,突然笑了。他的声音还有点哑,却足够清晰:「秦宇,我想吃你做的番茄鸡蛋面。」
秦宇愣住了,随即眼眶就红了。他别过脸去抹了把眼睛,又转回来,抱着苏逸尘的腰轻轻的靠在他肩头,嘴角扯出个笑:「等你好了,天天给你做。」
病房门被推开,解放军医疗队的那个小战士探进头来,手里举着个平板电脑:
「苏医生,您要的最新病例数据整理好了!另外,外面有市民给您送了束花,说是……祝您早日归队。」
屏幕上的表格做得整整齐齐,旁边还标着红色的重点符号。
苏逸尘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,突然觉得浑身的疲惫都淡了些。他转头看向窗外,雨不知何时停了,阳光正穿透云层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。
秦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轻声说:「等你好了,咱们去看银杏。」
苏逸尘点点头,握紧了秦宇的手。掌心相贴的温度,像寒夜里跳动的星火,明明灭灭,却足够照亮前路。
他知道,这场仗还没打完,但只要身边有这些人,足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