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座新乐园被按下暂停键的瞬间,世界安静得能听见血滴在铜铃碎片上的回声。
宛肆荣腕间的金色光带像活物,一圈圈收紧,又松开,脉搏与光同频。
她单膝跪在积水里,把张海祈的头轻轻搁在自己大腿,手指压住那道仍在渗血的枪口,声音低却笃定:
“先止血,再拆乐园。”
张海祈想笑,却只咳出一口血沫:“权限无穷,也治不了物理伤口。”
宛肆荣没回话,指尖掠过光带,空气中浮现半透明的操作面板——
那是整座乐园的底层指令树,像银河倾泻,密密麻麻的节点闪着幽蓝。
她轻声念:“医疗模块,调用。”
面板最末端,一个灰色按钮亮起。
下一秒,塌陷的花房废墟里伸出机械触手,把两人温柔地托进一间临时医疗舱。
舱壁合拢,消毒喷雾像细雨。
张海祈的伤口被自动缝合,血止住,心跳重新稳定。
她抬眼,看见宛肆荣的侧脸被蓝光映得近乎透明,像随时会碎的玻璃。
“你现在……到底是什么?”
“0002号,临时∞权限。”宛肆荣顿了顿,补了一句,“也是你的鞘。”
她手指在面板上一划,整个乐园的三维地图骤然展开。
所有建筑变成可拖拽的方块,街道像电路板上的银线,节点处闪着红、黄、绿三色警报。
“凌秋的核心藏在‘中枢心脏’——倒计时塔下方第三层。
我们得在三分钟内抵达,否则他会重启系统,把∞改写成∞-1。”
张海祈撑着坐起,拔掉输液针:“那就走。”
医疗舱门滑开,两人踏出时,世界仍处于静止。
雪花悬在半空,人偶维持着鞠躬的姿势,电车停在轨道弯弧,像被蜡封的玩具。
宛肆荣抬手,轻轻一弹。
静止的世界忽然流动,却只听得到她们两人的脚步声——
所有声音被抽离,只剩心跳与呼吸。
倒计时塔近在咫尺,塔身却像被折叠的纸,一层层展开成螺旋阶梯。
阶梯尽头,一扇黑门紧闭,门缝渗出暗红脉冲。
门上嵌着凌秋的脸,投影被定格在“遗憾”那一帧。
宛肆荣抬腕,光带化作实体钥匙,插入门缝。
黑门无声滑开,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透明管道。
管道尽头,是心脏室。
那颗三米高的机械心脏仍在跳动,却裂开了缝隙,内部齿轮卡着一截断刃——
正是张海祈当年埋进桂湖底的短刀。
刀柄上缠着褪色发绳,发绳末端系着半枚铜铃舌。
机械心脏每跳一次,断刃便更深一分,裂缝渗出黑色机油,像血。
凌秋的投影站在心脏前,身影比往日更淡,像信号不稳的全息残像。
他看向两人,微笑里带着久违的疲惫:
“我以为,容器只需要一个。”
他抬手,指尖划过心脏裂缝,黑色机油顺着指缝滴落。
“原来真正的转生,是两个人互为钥匙。”
宛肆荣没给他更多时间。
她抬手,光带化作无数细线,缠住机械心脏,像温柔的绞索。
“权限回收,格式化开始。”
凌秋的投影开始扭曲,声音断断续续:
“你们……会后悔……”
张海祈走上前,握住那截断刃,一寸寸拔出。
刀出鞘的瞬间,机械心脏发出最后一声轰鸣,裂缝彻底崩开。
黑油喷涌,却在触及两人之前,被光带蒸发成雾。
雾散后,心脏室只剩下一枚小小的芯片,静静躺在铜铃舌旁。
芯片上刻着最后的倒计时:
【00:00:00】
宛肆荣弯腰拾起芯片,指尖轻点。
芯片在她掌心碎成光屑,化作一行浮空文字:
【转生协议终止】
【新乐园关闭】
【世界重启中……】
整个空间开始崩塌,却不是毁灭,而是剥离。
霓虹剥落,机械人偶化作尘埃,高楼像被风化的沙堡,一层层褪去外壳。
最后,只剩下一片荒芜的湖岸——
旧宛城桂湖,盛夏,桂花开得正盛,蝉鸣如潮。
宛肆荣站在岸边,光带已消散,腕间只剩一道淡淡金痕。
她回头,看见张海祈抱着那柄断刃,刀柄上的发绳无风自舞。
两人对视,沉默良久。
宛肆荣先开口,声音轻得像怕惊动湖水:
“我们……回家了?”
张海祈“嗯”了一声,把断刃插进湖岸淤泥,像插下一面旗。
“但家被水泡过,得重新盖。”
宛肆荣笑出声,笑声在湖面上荡开,惊起一群白鹭。
她弯腰掬水,洗去脸上的血与尘,抬头时,眼里映着盛夏的天光。
远处,有孩子追着风筝跑过,笑声清脆。
风筝线尽头,一只新铜铃叮当作响。
铃舌,正是那半枚被找回的缺失。
风把铃声送得很远,像在说:
——欢迎回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