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市的第一场雪，来得比往年早。
祁羽瑶是被冻醒的，拉开窗帘时，窗外已经白茫茫一片。光秃秃的树枝裹着雪，像水墨画里的留白，安静得让人心头发紧。
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，是简岁源发来的照片——书店门口堆了个歪歪扭扭的雪人，戴着她那顶旧毛线帽。配文：“下雪了，来吃火锅啊。”
她回了个笑脸，心里却空落落的。以前每到下雪天，外婆总会在灶台前煮红薯，蒸汽氤氲里，说“瑞雪兆丰年”。现在她长大了，身边有了朋友，却还是会在这样的天气里，想起那个小小的灶台。
正愣神时，门铃响了。
祁羽瑶的心猛地一跳，走到门口，透过猫眼看到了晨梦羽。她穿一件浅色大衣，肩上落着薄薄的雪，手里拎着个保温桶，站在雪地里，像尊沉默的雕像。
她犹豫了几秒，还是开了门。
“刚从公司过来，顺道。”她的声音带着寒气，眼底却藏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，“阿姨做了点红薯粥，想着你可能喜欢。”
祁羽瑶侧身让他进来，接过保温桶时，指尖又像上次那样碰在一起。她的手更凉了，指腹带着点薄茧，是常年握笔和方向盘磨出来的。
“雪下得真大。”她没话找话，转身去给她倒热水。
“嗯，”晨梦羽看着窗外，“去年这个时候，在瑞士谈项目，那边的雪比这还大。”
祁羽瑶端水回来，听见这话，脚步顿了顿。他们的世界，果然还是隔着千山万水。她在瑞士看雪，她在出租屋想外婆的红薯。
“南严卿跟我说了，你把继承权文件退回去了。”她把水杯放在他面前，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。
晨梦羽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：“那些不重要。”
“对我重要。”祁羽瑶看着他，“晨梦羽，你不能为了我，把自己活成别人眼里的异类。你有你的责任，你的家族……”
“我的责任里，能不能有你？”他打断她，眼神灼灼地望过来，“羽瑶，我以为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。”
“清楚什么？”祁羽瑶别开脸，不敢看她的眼睛，“清楚你家里还在反对？清楚几大家族的人还在盯着我？还是清楚……小骨因为我们，连觉都睡不好？”
昨天程年跟她说，江小骨又失眠了，半夜抱着慕忆涵哭，说“是不是我不喜欢祁姐姐，姐姐就不会吵架了”。
晨梦羽的脸色暗了暗，指尖泛白：“小骨那边，我会跟她解释清楚。”
“解释什么？”祁羽瑶的声音忽然带上了点哽咽，“解释我们不顾她的感受，非要把她卷进这些麻烦里？还是解释你为了我，连家都不要了？”
她深吸一口气，逼着自己说出更伤人的话：“晨梦羽，我们不是活在书里的人。你的世界太沉了，我托不动。”
“阶级这种东西，我上不来，你下不去，我们最后只有桥归桥路归路”
君卧高山，我栖春山。
晨梦羽猛地站起来，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，却没靠近她，只是喉结滚动了几下：“所以那天在露台上说的话，都是假的？你说……愿意试试，也是假的？”
“是假的。”祁羽瑶闭上眼睛，不敢看他受伤的表情，“我只是……一时糊涂。”
他是金字塔顶端的人，见惯尔虞我诈，能让他低头的，是爱不是权。
客厅里静得可怕，只有窗外雪花落在玻璃上的簌簌声。
过了很久，晨梦羽才重新坐下，声音低哑得像被砂纸磨过：“我知道了。”
她没再争辩，也没再追问，只是慢慢地喝完了那杯热水。保温桶里的红薯粥还冒着热气，甜香弥漫在空气里，却暖不了两个人心里的寒意。
“粥……你趁热喝。”她起身，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，“我先走了。”
走到门口时，她忽然回头，目光落在她身上，像有千言万语，最终只化作一句：“下雪路滑，别出门。”
门“咔哒”一声关上，隔绝了两个世界。
祁羽瑶站在原地，直到听见楼下汽车发动的声音渐渐远去，才捂着脸蹲在地上，眼泪无声地掉下来。
她知道晨梦羽会难过，知道她转身时的背影有多落寞，可她别无选择。就像慕忆涵说的，有时候放手不是懦弱，是保护。她保护不了他的家族，保护不了江小骨的单纯，只能保护他不被自己拖入泥潭。
窗外的雪越下越大，把整个城市裹得严严实实。
晨梦羽坐在车里，没立刻发动。她看着楼上那扇亮着的窗，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，节奏杂乱无章。
手机响了，是岁亓岚。
“在哪儿呢？老爷子又发脾气了，说你要是再敢去找那个祁羽瑶，就冻结你所有卡。”岁亓岚的声音带着无奈，“我说你图什么啊？京圈里那么多姑娘，哪一个不比她省心？”
晨梦羽望着那扇窗，低声道：“她们都不是她。”
“你……”岁亓岚气结，“行，你有种。不过我可告诉你，慕家已经在催联姻的事了，你再耗下去，对谁都没好处。”
电话挂断后，晨梦羽又在楼下坐了很久。直到车窗上凝满了白霜，才发动车子，汇入茫茫雪幕。
他知道祁羽瑶的顾虑，也懂她的无奈。可他舍不得。舍不得那个在分享会上紧张得攥紧裙摆的姑娘，舍不得那个能把“姜汤加三颗枣”写进书里的细腻，舍不得她眼里的光，像雪地里的星，亮得让他移不开眼。
可他现在能做什么呢？硬闯，只会让她更为难；放手，他做不到。
这场初雪，下得无声无息，却像一场盛大的叹息，笼罩着两个各怀无奈的人。
祁羽瑶后来还是喝了那碗红薯粥。甜糯的口感在舌尖化开，像极了外婆做的味道。她看着窗外越积越厚的雪，忽然想起《稻花香里》的最后一句：“有些告别，不是结束，是为了在春天，更好地重逢。”
只是这个冬天，好像格外漫长。
未完待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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