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梦羽的婚礼定在正月十六，京市的雪还没化尽，空气里浮动着料峭的寒意，却被满城的红绸与灯笼烘出几分虚假的暖意。
晨家老宅从清晨就挤满了人，化妆师在房间里为岁家小姐整理婚纱裙摆，珍珠串成的头纱垂落，映得她眉眼精致，笑意温婉。周管家指挥着佣人穿梭往来，托盘里的喜糖红得刺眼。
晨梦羽站在回廊尽头，指尖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。她穿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，衬得肩宽腰窄，只是脸色比衬衫还要白。手机里躺着一条岁亓岚发来的消息，只有一张照片——南方小城的巷弄里，祁羽瑶穿着米色毛衣，蹲在石板路上喂一只橘猫，阳光落在她发梢，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。
照片是上周拍的，岁亓岚去南方出差，顺道看了她一眼。配文是：“她很好，别担心。”
他怎么能不担心。
从订婚到现在，整整三个月，他像个提线木偶，配合着家族的安排，出席各种场合，接受所有人的祝福。他们都说他终于“回头是岸”，说他和岁家小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只有他自己知道，每个深夜惊醒时，心脏的位置都空得发疼，梦里全是祁羽瑶转身离开时，落在雪地里的单薄脚印。
“晨梦羽，该去接亲了。”岁家小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，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。
晨梦羽转过身，扯了扯嘴角，没说话。
车队浩浩荡荡地驶出老宅，红色的婚车在雪地里格外醒目。沿途的路人驻足观望，议论着晨家这场迟来的联姻。晨梦羽坐在车里，目光透过车窗，落在路边积着残雪的草坪上，忽然想起初雪那天，他拎着红薯粥站在她门口，她接过保温桶时，指尖相触的瞬间，那点微弱的暖意。
原来有些温暖，一旦感受过，就再也忘不了。
接亲的流程繁琐而热闹。他被起哄着找婚鞋，被要求对岁家小姐说情话，脸上始终挂着程式化的笑容。直到把新娘抱上车，坐回那个狭小的空间里，他才觉得窒息。
岁家小姐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，轻声问：“你是不是不舒服？”
晨梦羽侧头看她，她的妆容完美，眼神里带着期待，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。他忽然想起祁羽瑶说过的话：“你不能为了我，把自己活成别人眼里的异类。”
可她现在，不仅活成了异类，还要拉着另一个人，一起困在这场名为“责任”的牢笼里。
车队驶向酒店的路上，经过一条熟悉的胡同。晨梦羽的目光猛地被巷口的书店吸引——那是简岁源的店，门口的雪人早就化了，只剩下一块褪色的木牌，上面写着“稻花香里”。
《稻花香里》的最后一句，她记得比自己的名字还清楚：“有些告别，不是结束，是为了在春天，更好地重逢。”
春天快到了。
她是不是……也该为自己争取一次？
“停车。”晨梦羽忽然开口，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司机愣了一下，下意识地踩了刹车。后面的车队也跟着停下，喇叭声此起彼伏。
“梦羽，怎么了？”岁家小姐蹙眉。
晨梦羽没回答，她解开安全带，推开车门。寒风瞬间灌进衣领，带着雪的凉意，却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。她绕到车后，打开后备箱，拿出自己的外套。
“你要干什么？”岁家小姐的声音变了调。
晨梦羽回头看了她一眼，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，最终只化作一句：“对不起。”
她脱下白色西装外套，随手扔在车座上，转身就往胡同深处跑。白色衬衫在寒风里猎猎作响，她跑得很快，像在逃离什么，又像在奔向什么。身后的喧嚣、喇叭声、惊呼声，都被她远远抛在脑后。
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，只知道不能再往前走了。不能走进那个铺满红地毯的礼堂，不能对着她说“我愿意”，不能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，对着一张没有爱意的脸，怀念另一个人的温度。
跑到书店门口时，他停了下来，扶着门框大口喘气。简岁源正站在门口扫雪，看到他这副模样，惊得手里的扫帚都掉了。
“你……你不是在婚礼上吗？”
晨梦初羽抬起头，脸上沾着雪沫，眼神却亮得惊人，像雪地里骤然升起的星：“岁源，她住在哪条巷弄？”
程年在一旁忽然明白了什么，指着南边的方向，声音带着点激动：“第三条巷，尽头那家带桂花树的院子！”
晨梦羽说了声“谢谢”，转身又跑了出去。
她的白色衬衫上落了雪，脚步踩在积雪的石板路上，发出咯吱的声响。阳光穿透云层，落在她奔跑的背影上，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远处的酒店里，婚礼进行曲本该响起的时刻，只留下满场宾客的哗然，和岁家小姐苍白的脸。晨家老爷子气得当场摔了茶杯，红色的请柬从桌上滑落，飘落在积着残雪的窗台上，像一朵骤然碎裂的花。
而晨梦羽，正穿过一条条巷弄，朝着那个有桂花树的院子跑去。她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，或许是紧闭的院门，或许是她再次转身的背影。
但她知道，这一次，她不能再错过了。
这场名为“责任”的戏，她演不下去了。
未完待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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