住院第三天，江念一已经能靠着枕头坐起来了。窗外的梧桐树在风中摇曳，投下斑驳的光影。医生说她恢复得很好，再过两天就能出院，但艺术节肯定是错过了。
手机震动起来，是林妙妙发来的信息：
[妙妙]：学姐！顾表哥今天要把艺术节搞炸了！全校都在疯传！
[妙妙]：[视频附件]
江念一点开视频，画面晃动了几下后稳定下来。镜头对准学校礼堂的舞台，顾嘉临正坐在那架老旧的学校钢琴前，修长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。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，头发似乎精心打理过，在舞台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。
"这是要干什么？"江念一喃喃自语，把手机音量调大。
视频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议论声，然后全场灯光暗了下来，一束追光打在顾嘉临身上。他深吸一口气，手指落在琴键上。
第一个音符响起时，江念一的呼吸停滞了一秒。那是她第一次在音乐教室外听到的旋律，顾嘉临弹的那首忧郁的曲子，但现在它变得更加完整、丰富，中间穿插着明亮的段落，如同阳光穿透乌云。
旋律时而轻快如他们在走廊的初遇，时而温柔如雨中同撑一把伞的亲近，时而又变得活泼如游乐场里的欢笑。江念一闭上眼睛，仿佛能看到那些画面随着音乐在她眼前流动——他教她数学时专注的侧脸，他背她去医院时急促的呼吸，他在病床前紧握她手时的温度。
曲子渐渐走向高潮，那是在摩天轮上的时刻，旋律升腾又回落，如同升至最高点又缓缓下降的摩天轮车厢。最后一段回归主旋律，但变得更加坚定、饱满，像是经过漫长旅途终于找到方向的旅人。
当最后一个音符余韵消散，礼堂里鸦雀无声。顾嘉临的手缓缓离开琴键，抬起头直视镜头——不，是直视镜头后的某个人，即使他知道她不在现场。
"这首曲子叫《听见你的声音》。"他的声音在寂静的礼堂里格外清晰，"是为一个很特别的人创作的。"
江念一的心跳加速，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被单。
"江念一，"视频里的顾嘉临直接叫出她的名字，引发观众席一阵骚动，"我不知道你现在能不能看到这个，但我想告诉你——"
他停顿了一下，目光坚定而温柔："我喜欢你。就像你偷偷画我一样，我也一直在看着你。"
礼堂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和掌声。视频在林妙妙的尖叫声中结束，最后定格在顾嘉临微微发红的脸上那个羞涩又坚定的笑容。
江念一放下手机，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。胸口涌动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，既温暖又酸涩，让她眼眶发热。窗外，一片梧桐叶随风飘落，轻轻敲打在玻璃上，仿佛在提醒她这不是梦境。
手机又震动起来。
[妙妙]：学姐！！！你看到了吗？？？
[妙妙]：全校都疯了！李老师笑得像朵花！
[妙妙]：顾表哥从昨天开始就没睡觉，一直在排练这个
[妙妙]：对了，整个艺术节都是他组织按你的设计布置的
接着发来几张照片——学校广场上巨大的凤凰展板，羽毛由各种艺术和体育元素构成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；主展区按照她设计的布局陈列着学生作品；甚至连她手绘的指示牌都被完美复刻出来。
江念一抚摸着手机屏幕上那些照片，喉咙发紧。在她缺席的时候，顾嘉临不仅完成了她的工作，还用最动人的方式回应了她的感情。那个在别人眼中阳光开朗却总与她针锋相对的男孩，那个弹钢琴时流露出不为人知的忧郁的少年，此刻在她心中的形象前所未有的清晰而完整。
病房门被轻轻敲响，江念一慌忙擦了擦眼角。"请进。"
门开了，顾嘉临站在那里，手里抱着一束向日葵，金黄色的花朵在阳光下几乎透明。他穿着视频里的那件白衬衫，领口微微敞开，看起来既正式又随意。他的眼睛在看到江念一的瞬间亮了起来，但脚步却犹豫地停在门口。
"可以进来吗？"他问，声音比视频里更加温柔。
江念一点点头，突然不知该把手放在哪里。顾嘉临走近病床，将花束递给她。向日葵的香气清淡温暖，如同他此刻的笑容。
"看到了？"他指了指她的手机，耳尖微微发红。
"嗯。"江念一接过花，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，一股微小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。"曲子...很美。"
顾嘉临拉过椅子坐在床边，眼睛亮得惊人。"我本来想等你回学校再弹的，但听说艺术节可能因为你的缺席取消，我就..."他挠了挠头，"可能太冲动了。"
"不，很完美。"江念一低头闻了闻向日葵的香气，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，"谢谢你完成了艺术节布置。"
"那是大家一起做的，我只是按照你的设计指挥。"顾嘉临笑了笑，"其实很多人喜欢你，念一，只是你总把自己藏起来，不给大家机会。"
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，在病床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带。江念一小心地将花束放在床头柜上，突然想起什么："那首曲子...你之前弹过，但感觉不太一样。"
顾嘉临的表情变得柔和而遥远。"因为它终于完整了。"他轻声说，"就像我一样。"
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，打开一张照片递给江念一。照片上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，坐在病床上对着镜头微笑，苍白的脸上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沉静。女孩的五官与江念一有几分神似，尤其是那双杏眼。
"这是小雨，我在儿童医院认识的女孩。"顾嘉临的声音很轻，"她很喜欢音乐，但因为病情很少能出门。我每周去给她弹琴，她总说想写一首曲子，叫《听见你的声音》——她说医院里最寂寞的不是疼痛，而是没人听见你的声音。"
江念一的心揪了一下，轻轻握住了顾嘉临的手。
"她没能完成那首曲子。"顾嘉临深吸一口气，"两年前她...离开后，我试着继续写，但总是弹到一半就进行不下去。直到遇见你。"
阳光在病房里缓缓移动，照亮了顾嘉临湿润的眼睫。江念一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会每周去医院做志愿者，为什么他的琴声时而忧郁时而明亮，为什么他对她说的那句"听见你的声音"反应如此强烈。
"所以那天在音乐教室..."
"你站在门外时，我正在弹写给小雨的部分。"顾嘉临回握住她的手，"后来加入的段落，都是关于你的。"
江念一不知该说什么，只能更紧地握住他的手。这一刻，言语似乎太过苍白。顾嘉临似乎理解她的感受，只是微笑着看她，阳光在他的瞳孔里洒下金色的光点。
"对了，"他突然想起什么，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，"给你的。"
江念一好奇地打开盒子，里面是一枚精致的银色书签，顶端挂着一个小小的钢琴吊坠。书签上刻着一行小字："给能听见声音的人"。
"我看到你经常同时读好几本书..."顾嘉临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，"就想着..."
江念一笑了，这是顾嘉临曾经对她说过的话，当她送他书签时。她小心地抚摸着那行刻字，胸口涌动着温暖的情绪。"谢谢，我很喜欢。"
两人相视一笑，默契如同相识多年的老友。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，为这静谧的时刻增添了几分诗意。
"所以，"顾嘉临突然正色道，坐直了身子，"你现在是我女朋友了吗？还是需要我再正式表白一次？"
江念一的脸"唰"地红了，她低头摆弄着书签上的小钢琴，声音几乎像耳语："不用了...这样就好。"
"哪样？"顾嘉临故意凑近了些，嘴角噙着调皮的笑。
江念一抬起头，直视他的眼睛："我愿意做你女朋友。"
顾嘉临的笑容瞬间点亮了整个病房。他小心翼翼地倾身向前，轻轻拥抱了她，动作轻柔得像是怕碰碎什么珍贵的东西。江念一闻到他身上阳光和青草的气息，混合着淡淡的钢琴木质调香水味，令人安心。
"等你出院，"他在她耳边轻声说，"我带你去见小雨的奶奶。她一直想见你。"
江念一点点头，眼睛微微湿润。这一刻，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圆满，仿佛生命中缺失的一块拼图终于归位。窗外，阳光依旧明媚，梧桐叶依旧在风中摇曳，但世界似乎因为这一个拥抱而变得不同。
顾嘉临的手机突然响起，他看了一眼，无奈地笑笑："李老师，肯定是来问视频的事。"他站起身，却没有松开握着江念一的手，"我很快回来。"
江念一点头，看着他走到病房外的走廊接电话。阳光追随着他的身影，给他轮廓镀上一层金边。她拿起床头的速写本，翻开新的一页，开始勾勒他站在门口抱着向日葵的样子——阳光下的少年，眼睛里盛满整个夏天的光芒。
这一刻，她终于确信，无论未来有多少未知和挑战，他们都会像那首曲子一样，从各自的独奏，最终融合成完美的和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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