艺术节前一天,校园里弥漫着忙碌而兴奋的气息。江念一抱着一摞彩印的海报说明走向行政楼,刻意绕开了人来人往的主干道。连续几天的阴雨让空气潮湿沉闷,正如她这些天的心情。
转过一个拐角,她突然听到熟悉的笑声。顾嘉临和几个篮球队的男生走在前方,而林妙妙正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。江念一下意识地躲到了一棵梧桐树后,胸口泛起一阵酸涩的刺痛。
"表哥,爸妈说今晚家庭聚会你必须来!"林妙妙的声音清晰地传来,"阿姨特意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。"
表哥?江念一猛地抬头,手指不自觉地抠紧了树皮。
"知道了知道了。"顾嘉临无奈地笑着,揉了揉林妙妙的头发,"别拽我袖子,都要被你扯坏了。"
"谁让你上周放我们鸽子的!"林妙妙撅起嘴,"说什么有重要的事,结果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回来,把外婆都吓坏了。"
"那天我确实..."
他们的对话渐渐远去,江念一站在原地,耳边嗡嗡作响。表兄妹?那些校园传闻,那些她自以为的证据,全都建立在一个荒谬的误会之上。而她竟然因为几句没听全的对话,就否定了顾嘉临所有的善意。
手中的海报说明突然变得沉重无比。江念一想立刻追上顾嘉临解释,又不知从何说起。她有什么立场去解释呢?他们之间本就没有任何承诺,甚至连朋友关系都是她一厢情愿的认定。
下午的彩排江念一全程心不在焉。舞台灯光刺眼,音乐震耳欲聋,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。她机械地回答着老师们的问题,眼睛却不断扫向体育馆入口,希望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。但顾嘉临始终没有出现。
"江念一,主展板的喷绘需要最后确认一下。"美术老师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,"明天一早就要安装了,今晚必须定稿。"
江念一点点头,强迫自己集中精力。艺术节是她负责的项目,不能因为个人情绪搞砸。她留在学校一直工作到晚上九点,反复检查每一个细节。窗外的雨越下越大,敲打着画室的玻璃窗,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门。
"再调整一下灯光效果..."江念一喃喃自语,揉了揉酸痛的眼睛。从下午开始,她的腹部就隐隐作痛,现在痛感越来越明显,像有一把钝刀在肚子里慢慢搅动。
她咬紧下唇,继续修改设计图。明天就是艺术节,所有准备工作必须今晚完成。汗水顺着她的额头滑下,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紧张。突然,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,她弯下腰,手中的笔掉在地上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"没事的,再坚持一会儿..."江念一对自己说,颤抖着伸手去捡笔,却眼前一黑,整个人从椅子上滑落。她蜷缩在地上,双臂紧紧抱住腹部,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。
画室的门突然被推开,一阵冷风夹杂着雨丝吹进来。
"念一?"
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。江念一勉强抬头,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顾嘉临站在门口,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,手里拿着一把滴水的伞。他的表情从惊讶迅速转为惊恐。
"你怎么了?"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身边,蹲下身来。
"肚子...好痛..."江念一艰难地挤出几个字,冷汗浸透了后背。
顾嘉临的手轻轻覆上她的额头,又迅速缩回。"你在发烧!必须马上去医院。"他的声音里带着江念一从未听过的慌乱。
"可是...明天艺术节..."
"别管什么艺术节了!"顾嘉临几乎是吼出来的,他脱下外套裹住江念一,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,"能走吗?还是我背你?"
江念一摇摇头,又点点头,疼痛已经让她无法思考。下一秒,她感觉自己被稳稳地背了起来。顾嘉临的背部温暖而坚实,即使隔着湿透的衬衫也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。
雨下得更大了。顾嘉临背着江念一冲进雨中,冰凉的雨水立刻打湿了他们的全身。江念一迷迷糊糊地靠在他的肩膀上,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雨水和青草的气息。
"坚持住,很快就到医院了。"顾嘉临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坚定,"别睡,念一,跟我说话。"
"你...为什么...会在画室..."江念一断断续续地问。
"我来拿忘在教室的物理作业,看到画室还亮着灯..."顾嘉临的呼吸因为奔跑而急促,"幸好我来了..."
一阵剧痛袭来,江念一忍不住呻吟出声。顾嘉临的手臂收紧了些,脚步更快了。
"快到了,再坚持一下。"他的声音有些发抖,"千万别有事,求你了..."
医院的急诊室亮得刺眼。江念一模糊地听到顾嘉临急切地向医生描述症状,感受到自己被转移到推床上,然后是各种检查和询问。疼痛和发烧让她的意识时断时续,但每次睁开眼,都能看到顾嘉临湿漉漉的背影和紧绷的侧脸。
"急性阑尾炎,需要立即手术。"医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。
江念一感到一阵恐慌,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身边人的衣袖。顾嘉临立刻握住她的手,掌心温暖而粗糙。
"别怕,我在这儿。"他俯身在她耳边说,声音低沉而坚定,"会没事的。"
护士们开始准备手术,要求顾嘉临去办理手续。他犹豫了一下,从江念一的书包里找出医保卡,同时带出了她的速写本。本子掉在地上,散开几页——全是顾嘉临的素描,从初遇时在走廊捡画具的样子,到摩天轮上握着她的手时的温柔表情。
时间仿佛静止了。顾嘉临蹲下身,一页页翻看那些画,表情从震惊逐渐转为难以形容的柔软。每一幅画都倾注了如此多的细节和情感,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的小动作和表情都被精准捕捉。
"嘉临..."江念一虚弱地呼唤,既因为疼痛,也因为羞耻。她最隐秘的心事就这样暴露在他面前。
顾嘉临迅速合上本子,放回书包,然后回到她身边,轻轻握住她的手。"我去办手续,马上回来。"他的声音异常温柔,"你...你画得真好。"
手术很顺利。当江念一再次清醒时,已经是第二天上午。阳光透过病房的窗帘洒进来,给一切镀上柔和的金边。她的腹部缠着绷带,隐隐作痛,但那种撕裂般的剧痛已经消失了。
病房里静悄悄的,只有监护仪器发出的规律声响。江念一转过头,看到顾嘉临蜷缩在墙边的椅子上睡着了。他换了一件干爽的T恤,但头发还是乱糟糟的,下巴冒出了淡淡的胡茬,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。一本翻开的书滑落在他的腿上,手指还保持着握书的姿势。
江念一静静地看着他,胸口涌起一股暖流。她想起昨晚雨中他背着自己奔跑的样子,想起他在急诊室里慌乱却坚定的眼神,想起他发现速写本时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。
门被轻轻推开,一位护士走了进来。"醒了?感觉怎么样?"她熟练地检查着输液和监护仪。
"好多了,谢谢。"江念一轻声回答,生怕吵醒顾嘉临。
护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笑了。"你男朋友昨晚可急坏了,一路背你过来,浑身湿透也不管。手术时一直在外面等到凌晨三点,医生说你没事了才肯坐下休息。"
江念一的脸热了起来。"他不是..."
"嗯?"护士挑了挑眉,显然不信。
顾嘉临被说话声惊醒,猛地坐直身子,书"啪"地掉在地上。他眨了眨眼,目光立刻锁定江念一,眼中的睡意瞬间消散。
"你醒了!"他几乎是跳起来冲到床边,"感觉怎么样?疼不疼?需要叫医生吗?"
护士偷笑了一下,识趣地离开了病房。
"我没事。"江念一轻声说,"谢谢你...昨晚..."
顾嘉临拉过椅子坐在床边,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,像是怕她会消失一样。"你吓死我了。"他的声音有些沙哑,"医生说再晚一点送来就可能穿孔,那会很危险..."
阳光在他脸上跳跃,江念一注意到他眼睛下方的青黑,显然一夜没睡好。她想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,却又不敢。
"艺术节..."她突然想起。
"别担心,李老师已经知道了。她让你好好休息,学校的事不用操心。"
一阵沉默。江念一盯着被单上的花纹,不知如何开口解释那些画,解释她这些天的疏远。而顾嘉临似乎也在斟酌词句。
"念一..."他最终开口,声音很轻,"那些画..."
"对不起。"江念一抢先说道,眼睛仍然盯着被单,"我不该偷画你,更不该...误解你和林妙妙..."
"误解?"
"我听到你说'只是在完成任务',以为你帮我补习只是..."
顾嘉临瞪大了眼睛。"你只听到了后半句?前面王睿问我为什么还坚持给你补习,明明你的数学已经达标了。我说'不只是因为任务,我...'然后你大概就只听到了后半句?"
江念一抬起头,心脏砰砰直跳。"那你为什么...还坚持..."
顾嘉临的耳朵尖红了。他低头摆弄着手中的书,那是一本《宇宙简史》,江念一送他的书签正夹在其中。"因为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时间。"他的声音几乎像耳语,"即使没有补习,我也想找理由见你。"
阳光突然变得格外明亮,江念一感到一股暖流从胸口蔓延到全身。她鼓起勇气,轻轻碰了碰顾嘉临的手。"我也是。"她小声说,"那些画...就是因为..."
顾嘉临翻过手掌,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指尖,仿佛对待什么易碎品。"我从第一眼就喜欢你了。"他直视着她的眼睛,"在走廊撞到你的那天,你抱着画具气鼓鼓的样子,像只炸毛的小猫。"
江念一忍不住笑了,随即因为牵动伤口而轻轻"嘶"了一声。顾嘉临立刻紧张起来,"疼吗?要不要叫医生?"
"没事。"江念一摇摇头,没有抽回手,"只是...没想到会是这样。"
"哪样?"
"我以为你会...喜欢更开朗活泼的女生,像林妙妙那样。"
顾嘉临笑了,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。"我喜欢的人安静、专注,有着惊人的观察力和才华,能用画笔捕捉别人看不到的细节。"他顿了顿,"而且她笑起来特别好看,只是很少在人前笑。"
江念一感到脸热得发烫,却不再躲避他的目光。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,正好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,明亮而温暖。
"所以..."顾嘉临深吸一口气,"等你好起来,愿意和我约会吗?真正的约会,不是补习或者艺术节筹备。"
江念一点点头,嘴角不自觉地上扬。"嗯。"
顾嘉临的眼睛亮了起来,像是装进了整个夏天的阳光。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,然后从书包里拿出她的速写本。"顺便说一句,你把我画得太帅了。"
江念一笑着摇摇头,腹部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许多。窗外,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,阳光穿透云层,照在病房的地板上,形成一片明亮的光斑。艺术节可能错过了,但她得到了更珍贵的东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