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盯着无菌舱里那个苍白的脸，喉咙发紧。沈季淮的声音从三百六十度环绕的监控屏里淌出来，每寸墙壁都在渗出他的存在。
"你问我谁是怪物？"
他轻笑一声，控制台突然亮起刺目的蓝光，"看看你脚下。"
地面瞬间变得透明。无数管道在我们脚下纵横交错，暗红色液体在其中流淌。那些不是普通液体——是和我手臂伤口流出的一模一样的荧光血液。
"这整座地下设施，都是你的血管延伸。"沈季淮的声音裹着金属共振的嗡鸣，"你以为你在逃亡？不，你正在回家。"
叶烬的火焰突然熄灭。他猛地扯开领口，脖颈处浮现和我伤口相同的荧光线纹。
"你早就..."
我后退半步，脚底的血光透过鞋底灼烧皮肤，"什么时候开始的？"
"从你第一次在病房醒来。"陆沉舟突然开口，枪口微微下垂，"那场车祸不是意外，是他们筛选容器的标准。"
控制台屏幕疯狂闪烁。全息投影铺天盖地展开——无数个我出现在不同城市的街头巷尾。有的穿着校服在便利店打工，有的披着白大褂做手术，最远的画面定格在二十年前，一个扎马尾的女孩正在菜市场剥莲子。
"这就是你说的黑曜计划？"我攥紧匕首，刀柄被掌心血渍浸得打滑。
"准确来说，是你创造的黑曜计划。"沈季淮的声音突然近在咫尺。他从阴影里走出来，手中握着一支注射器，淡蓝色药剂里漂浮着细碎的发光颗粒，"十年前你就死了，姜悦。现在站在这里的，是七百二十次人格移植的最终版本。"
注射器扎进我小臂时，没有痛觉。只有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游走，和体内原有的荧光血液融为一体。
"这次不一样了。"沈季淮抚摸我颤抖的手背，"这次我们准备了双份意识。"
地面开始震颤。无菌舱自动开启，那个"真正的姜悦"睁开眼睛。她苍白的脸突然绽开笑容，和我此刻的表情完全重合。
"同步率提示音..."我听见自己和她的声音同时响起，"90%。"
叶烬的火焰再次燃起，却将他自己包裹。他的瞳孔裂成两半，分别映出我和克隆体的脸。
"来不及了。"沈季淮退入监控室深处，"你们都该回到培养液里。"
主控区天花板轰然塌陷。黑色粘稠物质如暴雨倾泻而下，将我的双脚牢牢钉在地面。我低头看着逐渐淹没膝盖的液体，发现里面漂浮着数以万计的微型人形——每个都是缩小版的我。
"这是最后的人格稳定剂。"沈季淮的声音混在黏液鼓胀的咕噜声里，"要么你吞噬它，要么它吞噬你。"
克隆体突然抓住我的手腕。她的指尖比夜更冷，眼神却比我还要炽热。
"来吧，"她说，"让我们成为完整的人。"
倒计时牌在墙上跳动：人格覆盖程序启动——00:04:59。
"滚开！"
我甩开克隆体的手，反手用匕首划开小臂。荧光血液滴落的瞬间，黑色液体剧烈翻涌，像被高温灼烧般沸腾。
"她还在抵抗！"陆沉舟大喊，战术平板不断弹出警告信息，"基因链开始重组！"
克隆体扑过来的速度快得惊人。她抓住我的头发往墙上撞，嘴角带着诡异的笑意："为什么要逃？我们本该是一体的。"
"你不是我。"我咬破舌头稳住意识，抬膝顶向她腹部，"我不会变成你。"
她闷哼一声退后半步，但很快又扑上来。我们扭打在一起，像两个撕扯不开的镜像。她的指甲划过我脸颊，我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滑进衣领。
"够了。"沈季淮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。他站在监控室门口，手中多了一把银色手枪，"让真正的融合开始吧。"
枪声响起的瞬间，叶烬冲了过来。他挡在我面前，子弹穿透胸膛的闷响清晰可闻。他回头看了我一眼，嘴角溢出血丝，却笑了。
"跑。"他说。
火焰在他身上炸开。高温瞬间蒸发了部分黑色液体，为我腾出一条路。
我抓起叶烬的手臂往主控台拖。他太沉了，每一步都像是在拉一座山。克隆体从背后抱住我，她的呼吸喷在我耳边："他救不了你，就像当年救不了我一样。"
"闭嘴！"
我用头撞她鼻梁，趁她松手的空档冲到控制台前。陆沉舟已经瘫坐在角落，战术平板碎了一地。他抬头看我，眼神涣散："代码...需要你的血..."
我割开手掌按在操作面板上。全息键盘自动弹出，倒计时还剩三分钟。
"你以为能改写程序？"沈季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他不知何时到了我身后，手指扣住我的手腕，"你的一切都是我设计的。"
"那就应该知道..."我挣开他的手，继续输入代码，"最完美的系统也会有漏洞。"
"姜悦！"
姜若雪的声音从门口传来。她撑着黑伞走进来，裙摆上的血迹已经干涸，"别做傻事。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。"
"你们才是疯子。"我盯着屏幕，"什么末日预言，什么净化计划，全是你们编出来的借口。"
她轻轻放下伞，一步步走近："如果你不完成融合，整个地下设施会在十分钟内自毁。包括外面的所有人。"
"包括你？"
"包括我。"她点头，"但值得。只要能诞生完美的容器。"
"你疯了。"
"我们都疯了。"她伸手想碰我，却被我躲开，"从十年前那场实验开始，我们就已经疯了。"
我回头看她。她的眼神很平静，甚至带着几分解脱。我突然明白，她不是在威胁，是真的准备好了。
"还有两分钟。"沈季淮说，"选择吧，姜悦。"
我深吸一口气，把最后一串代码输入完毕。
"抱歉。"我对姜若雪说，"这次我不听你的了。"
我按下确认键的瞬间，整个主控区陷入黑暗。所有屏幕同时熄灭，连克隆体脸上的表情都看不清了。
然后，我听见齿轮转动的声音。
头顶传来巨大的轰鸣，像是整座地下设施都在颤抖。警报声戛然而止，取而代之的是急促的撤离广播。
"撤离程序启动。"机械女声重复道，"所有人员请立即离开。"
"你干了什么？"沈季淮抓住我的肩膀。
"只是做了点小改动。"我推开他，抱起叶烬往出口跑，"把人格覆盖程序改成了紧急疏散。"
"你会毁掉一切！"
"我已经受够了被你们决定命运。"我回头看他，"这次，我要自己选。"
姜若雪站在原地没动。她仰头望着崩塌的天花板，脸上带着奇异的微笑。
"姜若雪！"我喊她，"快走！"
"来不及了。"她轻声说，"但我完成了使命。"
我冲过去拉她，却被沈季淮拦住。
"让她留下。"他说，"这是她的选择。"
我们冲出主控区时，整条通道都在塌陷。黑色液体像活物一样追着我们的脚步。我背着叶烬，几乎用尽全力奔跑。
终于看到出口的光。
陆沉舟已经在那里等着。他扶住我，我们三个跌跌撞撞地冲出来。
身后传来巨大的爆炸声。整座地下设施在我们眼前消失，化作一片废墟。
我瘫坐在地上，看着燃烧的天空。叶烬的呼吸越来越弱，陆沉舟的通讯设备彻底失灵。
沈季淮没有出来。
我靠在断墙边，握紧满是血污的匕首。远处传来救援直升机的轰鸣，但我已经听不太清了。
这一夜，我失去了太多。
也找回了自己。
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越来越近。我松开匕首，手指被血浸得发亮。陆沉舟正试图用撕碎的衬衫包扎叶烬的伤口，但那片焦黑的烧伤根本找不到完好的皮肤。
"他失血太多。"陆沉舟的手在抖，"需要立刻送医。"
我摸出战术腰带里的止血凝胶。注射器刚碰到叶烬的伤口，他就抽搐起来。他的睫毛颤动，眼尾的细纹里还嵌着灰烬。
"别睡。"我把脸颊贴在他胸口，"听见没有？不许睡。"
他喉咙里发出气音，像是想笑。火焰舔舐过的皮肤正在脱落，我能感觉到温度从他身体里流失。
救援队的声音从废墟上方传来。探照灯的光柱刺破烟尘，在我们脸上晃动。我抓住叶烬的衣领，把他往怀里拽紧。
"撑住。"我说，"这次换我带你回家。"
担架放在我面前时，我才发现自己在流眼泪。医疗兵想把我拉开，却被我咬住了手腕。直到看见镇静剂的针头，我才松开手。
"她也需要处理。"我听见有人指我，"手臂的伤口..."
陆沉舟突然抓住我的肩膀。他盯着我身后，瞳孔缩成针尖。我转身的瞬间，风里飘来了雪松香。
和病房里一模一样的味道。
我猛地回头，看见黑伞从直升机的探照灯下掠过。姜若雪的裙摆在火光中翻飞，像一朵不该存在的白蔷薇。
"不可能..."陆沉舟撞开医护兵，"我亲眼看见..."
我抓起掉在地上的止血凝胶追过去。她的伞尖扫过结冰的草地，在雪地上划出蜿蜒的痕迹。远处的树林吞没了那抹白色，我却停不下脚步。
靴子踩碎薄冰的声音从脚下传来。腐烂的落叶气息混着雪松香，让我想起那个被抹去的童年。树影在头顶交错成牢笼，而她的伞始终悬在前方十米。
"为什么要逃？"她突然开口，伞沿抬起露出苍白的脸，"你不是最想知道真相吗？"
我握紧口袋里的注射器。刚才从废墟里摸到的那支，藏着荧光血液的残液。
"这次换我来问。"我说，"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？"
她的伞轻轻摇晃。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警笛，却在树林边缘戛然而止。雪落在伞布上的声音格外清晰，像是某种倒计时。
"你真以为能逃过净化吗？"她向前一步，"看看你的手。"
我低头。荧光血液正从掌心渗出，在皮肤下游走。那些发光的颗粒沿着血管爬行，就像有意识般寻找着什么。
"它在找归处。"姜若雪伸手触碰我的手腕，"就像你终究会回到这里。"
我甩开她的手，却踉跄着跌进腐叶堆。她俯身靠近时，我将注射器扎进了她脖颈。淡蓝色液体消失在皮肤下，她却笑了。
"太迟了。"她说，"他已经在你身体里种下了钥匙。"
我翻身想要逃离，却被枯枝绊住脚踝。她蹲下来，用伞骨挑起我的下巴。
"听。"她贴近我的耳朵，"你的心跳在跟着倒计时。"
远处传来第二架直升机的轰鸣。我看见她瞳孔深处闪过数据流般的蓝光，就像沈季淮启动监控屏时的样子。
"你也被植入了？"我攥紧她裙摆，"所以那天才会..."
枪声打断了我的话。陆沉舟的子弹擦过姜若雪的伞沿，在树干上炸开木屑。她旋身退入黑暗，只留下一截染血的蕾丝手套。
我抓着那截蕾丝爬起来。直升机的探照灯扫过林间空地，却没有她的踪迹。陆沉舟跑过来时，我正把荧光血液抹在树干上。
"她在误导我们。"我说，"真正的实验室不在地下。"
陆沉舟的通讯器突然响起杂音。他调频后，断断续续传来加密频道的广播。
"...东南方向四十公里..."
我抓过他的战术平板。卫星地图上，一个闪烁的红点正在与我们的坐标重合。
"是叶烬留下的信号源。"陆沉舟脸色发白，"他早就..."
我冲向直升机降落点。雪地上还留着担架拖行的痕迹，通向燃烧的天空。
"快！"我对飞行员喊，"调转航向！"
引擎轰鸣声中，我听见姜若雪最后的话在耳边回响：
"你以为在逃离，其实正在回家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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