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锅店的铜铃“叮铃”作响时，林溪正踮脚够高处的消毒柜。红油溅在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，像朵顽固的花，她擦了三次都没擦掉，只好作罢——苏念的裤子，大概也总沾着洗不掉的油渍。
“3号桌加份黄喉，快点！”小美在后厨喊。林溪应着“来了”，转身时撞进一道熟悉的目光里。
靠窗的角落坐着个男人，黑色连帽衫的帽子压得很低，只露出一截线条清晰的下颌。可那双手握茶杯的姿势，指尖轻叩杯壁的频率，林溪认得——是陈添祥。
她端着黄喉的手顿了顿，心跳莫名快了半拍。他怎么会来？这家店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，导航都未必能精准定位，绝不是“路过”那么简单。
陈添祥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，抬了抬头。帽檐下的眼睛扫过她沾着油点的制服，扫过她被蒸汽熏红的脸颊，最后落在她发红的手腕上——那里是今早端锅底时烫出的印子。他的眼神顿了顿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，复杂得让人读不懂。
林溪定了定神，先把黄喉送到3号桌，才端着水壶走向他。“陈老师，您怎么在这儿？”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，像招待普通客人。
“朋友推荐的，说味道不错。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带着点刻意的沙哑，目光却没离开她的手，“烫到了？”
“小伤，不碍事。”林溪给他添水，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，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。她慌忙收回手，转身想走，却被他叫住。
“坐下喝杯水？”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，“看你忙了半天。”
“不了，店里忙。”林溪笑着摆手，眼角的余光瞥见有客人在招手，“我先去干活了，您慢用。”
她转身的瞬间，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追随着她。穿过拥挤的过道时，她端锅的手稳了稳——刚才陈添祥的眼神里，有她看懂的部分：是看到她狼狈模样的心疼，是看到她咬牙坚持的敬佩。可还有些没看懂的情绪，像沉在水底的石头，摸不清形状。
接下来的 hour，林溪总忍不住用余光瞥向那个角落。陈添祥没再打扰她，只是安静地吃着锅里的菜，偶尔抬眼看看她忙碌的身影。有次她给邻桌换骨碟，转身时差点撞到服务员，是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扶，又在半空中停住，若无其事地收回手，端起茶杯掩饰。
这细微的动作，被林溪记在了心里。
晚高峰最忙的时候，有桌客人因为“毛肚不够脆”吵了起来，男人拍着桌子要见老板，唾沫星子溅了林溪一脸。她没躲，只是拿出手机翻出点餐记录：“先生，您点的是‘七上八下’，涮够七秒才脆，刚才您涮了半分钟……”
“你什么意思？嫌我不会吃？”男人更火了，伸手就要推她。林溪下意识地后退一步，刚好撞在身后的椅背上。
“先生，有话好好说。”陈添祥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，站在林溪身侧，声音不高，却带着种无形的压迫感。他没看男人，只是低头问林溪，“没事吧？”
林溪摇摇头，刚想说“我能处理”，就听见男人嘟囔：“原来是有靠山啊……” 骂骂咧咧地结了账走了。
“谢谢陈老师。”林溪的声音有点小，心里却暖烘烘的。
“举手之劳。”他看着她脸上的唾沫星子，眉头皱了皱，从口袋里掏出包纸巾递给她，“擦擦。”
这时，小美跑过来说：“林溪，赵姐叫你去对账。” 她冲陈添祥挤了挤眼，笑得一脸暧昧。
林溪的脸颊有点发烫，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，转身往后厨走。经过陈添祥身边时，他低声说：“别硬撑。”
那三个字像羽毛，轻轻扫过她的心尖。
对账结束时，陈添祥已经走了。赵姐把一个牛皮纸信封塞给她：“你朋友留下的，说让你收工再看。” 信封上没有字，摸着有点硬。
收工后，林溪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，借着路灯拆开信封。里面是支烫伤膏，包装上印着“进口特效”，还有张便签，字迹清隽——是陈添祥的字：“记得涂，别感染。”
她捏着便签，忽然想起宣传期拍杂志时，她的手被道具划伤，也是他让人送来创可贴，当时她还笑他“比我妈还唠叨”。
林溪翻开速写本，借着路灯的光画了个模糊的背影，坐在靠窗的位置，帽檐压得很低，手里的茶杯冒着热气。旁边写：“有人的关心，像火锅的汤底，看着清淡，尝着却暖。”
夜风带着牛油香吹过来，她把烫伤膏和便签小心地放进包里，像藏起一个珍贵的秘密。明天手腕大概还会疼，还会遇到难缠的客人，但她知道，有个人在默默惦记着她的小伤口，这种感觉，让烟火气的辛苦里，多了点甜。
远处的路灯亮得像星星，林溪站起身，拍了拍裤子上的灰。她的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，因为她忽然明白，苏念的世界里，除了挣扎和委屈，一定也藏着这样不动声色的温暖——或许是同事递来的一颗糖，或许是陌生人一句轻声的关心，正是这些细碎的光，让她能在尘埃里，也敢抬头仰望星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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