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锅店的蒸汽像层薄雾，把林溪的刘海熏得黏在额头上。她端着两盆沸腾的牛油锅底，穿过拥挤的过道，手腕被烫得发红也顾不上揉——后厨的铃铛又响了，第三桌的客人在催毛肚。
“新来的，手脚麻利点！”传菜口的师傅嗓门洪亮，手里的漏勺“哐当”撞在锅沿上。林溪应了声“来了”，脚步更快了。这是她兼职的第六天，高强度的劳动已经让她的肩膀和手腕酸痛难忍，但比起身体的累，更磨人的是应付形形色色的客人。
有桌穿西装的客人嫌空调不够冷，把菜单摔在桌上：“你们这什么服务？热得人没法吃！” 林溪刚道歉说“马上叫师傅来调”，就被其中一个男人打断：“道歉有用？免单！”
她攥紧了手里的点菜单，指甲嵌进掌心——这场景和剧本里苏念被刁难的戏码几乎重合。她深吸一口气，学着苏念的语气笑：“先生，空调马上就凉快了，我再送您一扎酸梅汤解解暑，您看行吗？” 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卑微，眼神却没低下去。
男人大概没料到她这么“识趣”，愣了愣，挥挥手让她走了。林溪转身的瞬间，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。
“行啊你，没跟他吵起来。”小美端着空盘经过，用胳膊肘碰了碰她，“这种人就是想找存在感，别往心里去。”
林溪点点头，走到后厨角落，掏出速写本。她用最快的速度画下那个男人的侧脸，嘴角向下撇着，眼神里满是不耐烦。旁边写着：“苏念说，跟烂人置气，是最亏本的买卖。” 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，成了她排解委屈的方式。
和同事的磨合也没那么顺利。后厨的洗碗工李叔总嫌她收盘子太慢，“小姑娘细皮嫩肉的，干不了这粗活”；负责切菜的王婶爱打听她的来历，“你看着不像缺钱的，是不是来体验生活拍纪录片的？”
林溪不解释，只是默默把李叔堆在池边的碗碟洗干净，帮王婶把切好的土豆片摆得整整齐齐。第七天早上，她发现自己的水杯里多了颗冰糖，是王婶放的；李叔还特意教她“端锅时用抹布垫着手腕，不容易烫着”。
这些细微的善意，像火锅里慢慢融化的糖，让辛苦的日子多了点甜。林溪在速写本上画了双布满裂口的手，正往她的水杯里放冰糖，旁边写：“王婶的手，比谁都暖。”
最累的时候是凌晨。有次快一点了，店里还坐满了喝啤酒划拳的年轻人，地上撒着花生壳，空气里弥漫着酒气和牛油味。林溪收拾桌子时，被一个醉汉抓住手腕：“陪哥喝一杯，这桌单我买了！”
她的第一反应是像凌霜那样挣脱，可想起苏念的隐忍，又放松了力道。“先生，请您放手。”她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，“不然我叫保安了。”
醉汉被她眼里的光镇住了，悻悻地松开手。林溪转身走进后厨，靠在墙上缓了好久。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，头发乱得像鸡窝，衣服上沾着油渍，眼睛却亮得很——这大概就是苏念的样子，被生活磋磨得狼狈，却始终没丢了那点骨气。
她在速写本上画了个模糊的影子，站在镜子前，背挺得笔直。旁边写：“苏念的铠甲，是自己给的。”
兼职第十天，林溪已经能熟练地在喧闹的店里穿梭。她知道哪个客人爱加麻加辣，哪个小孩不吃香菜，哪个大爷总爱多要几瓣蒜。赵姐看着她端锅时稳当的样子，直夸：“丫头，你这是把火锅店当家了。”
这天收工早，林溪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，借着路灯翻速写本。本子已经画了大半，有趴在吧台上打盹的小美，有蹲在路边抽烟的李叔，有吵架后互相递纸巾的情侣，还有凌晨五点清扫街道的环卫工……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生活的痕迹，疲惫，却鲜活。
“画得不错。”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。林溪回头，看见赵姐端着两碗馄饨走过来，“刚包的，给你加了俩蛋。”
她接过馄饨，热气模糊了眼镜片。“赵姐，您看我现在像苏念吗？”
赵姐喝了口汤，仔细打量她：“像，又不像。” 她指了指林溪的眼睛，“你眼里有光，苏念的光藏得深，得在没人的时候才敢亮出来。”
林溪看着碗里的馄饨，忽然懂了。她合上速写本，心里踏实得很。这些天的汗水和委屈，这些被记录下来的烟火气，会让她更贴近苏念——那个在尘埃里挣扎，却依然拼命发光的姑娘。
回到家，她把速写本放在床头。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，在纸上投下淡淡的影子。林溪知道，这段兼职经历会成为她最珍贵的财富，因为它让她明白，好的表演不是模仿，是共情，是把自己放进角色的生活里，去感受，去经历，去成为她。
明天还要早起去火锅店，但林溪觉得，梦里大概都会飘着牛油香，和速写本里那些温暖的人间烟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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