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机仪式的香灰还没散,林溪已经换上了苏念的衣服。洗得发白的条纹T恤,袖口磨出了毛边,牛仔裤膝盖处有个不明显的破洞——这是她特意从火锅店带回来的“道具”,赵姐说“这才是打工人才穿的衣裳”。
王导举着扩音器喊“各部门准备”时,林溪正对着镜子调整表情。她轻轻掐了掐脸颊,让苹果肌放松下来,再微微皱眉,让眉心聚起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。这是她观察了无数个挤地铁的上班族后总结出的“苏念式表情”——不是刻意的苦相,是被生活磨出的自然纹路。
第一场戏拍的是苏念在舞蹈室教小孩跳舞。林溪蹲下身,帮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调整姿势,指尖碰到孩子汗津津的后背时,下意识地顿了顿,像怕弄疼她。这个细节不是剧本安排的,是她在火锅店看小美哄哭闹的孩子时学的——那个总是大大咧咧的姑娘,碰小孩时的动作会突然变得很轻。
“很好!”王导在监视器后面喊,“就是这种感觉,别把自己当演员,把自己当苏念。”
林溪站起身,看着镜子里穿着舞蹈服的自己,忽然有点恍惚。镜子里的人,眉眼间还带着凌霜的影子,可眼神里的光却变了——凌霜的光是出鞘剑,冷冽锋利;苏念的光是灶膛火,微弱却执着。
拍苏念在火锅店兼职的戏时,林溪几乎不用导演说戏。她知道怎么快速记下五桌客人的需求,知道端锅时手腕该怎么用力才不会洒出来,知道被客人骂时该怎么笑才显得不卑不亢。有次她擦桌子的动作太自然,连场务都以为她是真的服务员,喊她“小姑娘,帮我递瓶水”。
“你这是把火锅店搬进骨子里了?”饰演火锅店老板的演员笑着打趣她,手里的抹布“啪”地甩在桌上。
林溪正忙着给“客人”摆餐具,闻言回头笑:“赵姐说了,干活就得有干活的样。” 她的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,像在说什么了不起的成就。
最考验人的是情绪戏。有场戏是苏念接到母亲病重的电话,在火锅店后厨偷偷哭。林溪握着手机,听着听筒里传来的“母亲”的声音,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——不是演的,是想起自己刚北漂时,母亲也是这样在电话里说“没事,你好好拍戏”,却在她回家时,才发现药盒堆了半抽屉。
她背对着镜头,肩膀轻轻颤抖,没有嚎啕大哭,只是用袖子捂住嘴,压抑的呜咽声像被揉皱的纸,听起来格外揪心。王导在监视器后面没喊停,直到林溪慢慢直起身,用冷水拍了拍脸,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,他才低声说:“过了。”
收工时,饰演苏念母亲的老演员拉着她的手说:“丫头,你这眼泪里有东西,不是空的。”
林溪知道那是什么——是火锅店后巷的冷风,是小美躲在角落的哭声,是自己跑龙套时攥皱的火车票,是所有普通人在生活里尝到的涩。这些东西,让苏念的眼泪有了重量。
进组半个月,林溪几乎把自己活成了苏念。她每天提前两小时去舞蹈室练基本功,让肌肉记住“疲惫时的僵硬感”;吃饭时总点最便宜的盒饭,连剩菜都会打包,说“苏念不会浪费粮食”;收工后不回酒店,而是去附近的菜市场转悠,听大爷大妈讨价还价,把那些鲜活的市井话记在手机备忘录里。
她的剧本上又多了些新批注:
“苏念买菜时,会蹲下来翻最底下的青菜,那里的便宜。”
“听到‘舞蹈比赛’四个字时,左手会下意识地摸右手手腕——那里有旧伤。”
“给母亲寄钱后,会对着ATM机发呆三分钟,再去买个最便宜的烤红薯。”
王导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满意,在剧组例会上说:“林溪现在不是在演苏念,她就是苏念。你们看她走路的姿势,带点微微的内八字,那是长期端锅、站柜台压出来的,这种细节,比任何台词都有力量。”
陈添祥发来消息时,林溪刚收工,正蹲在路边吃烤红薯。他问“适应得怎么样”,她拍了张自己沾满灰尘的帆布鞋照片发过去,配文:“苏念说,红薯要趁热吃,日子要慢慢熬。”
陈添祥回了个“加油”的表情,后面跟着句“别太累,记得涂护手霜”。林溪看着那条消息,咬了口红薯,甜丝丝的暖意从喉咙一直淌到心里。
她知道,自己正在经历一场奇妙的“共生”——林溪在滋养苏念,苏念也在重塑林溪。这个在烟火里挣扎的舞蹈老师,让她明白了“伟大”从来不是活成凌霜那样的英雄,而是像苏念这样,在尘埃里依然不放弃发芽的勇气。
夜色渐深,林溪站起身,拍了拍裤子上的土。舞蹈室的灯还亮着,像颗倔强的星。她紧了紧背包带,朝着灯光走去——那里有苏念的舞鞋,有她的剧本,有属于一个普通女孩的,最真实的人生。
镜头已经对准了她,而她,已经准备好让苏念在人间烟火里,真正活一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