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坐上去往柳儿庄的马车,林噙霜都没能反应过来,盛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不相信她伪装的情意了。
只是眼下,不是相不相信、真情还是假意的事儿,盛纮便如此对她?想到此处,林噙霜不禁打了个寒颤,冷意瞬间蔓延全身。
林噙霜(林小娘)不行,我绝不能坐以待毙!
盛纮还是将她身边的周娘子一并遣了来看顾。林噙霜暗自思忖了一会儿,招手示意周娘子,附在她耳边轻声下了吩咐。不知她所说是否过于惊世骇俗,周娘子闻言瞪大了眼睛,处在震惊的情绪里久久不能回神。半晌,才听得她问
周雪娘小娘真要如此?一旦事发,你我恐性命不保!
林小娘褪下头上的攒丝金簪,交到周娘子手中,郑重道
林噙霜(林小娘)好雪娘,我把我所有的头面都给你,你帮我办成此事,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。
周雪娘可是小娘…
周娘子还待说些什么,林噙霜止住了她的话头。
林噙霜(林小娘)你的身契可还在我手里,我落魄了,你自然落魄,我能出头,也必少不了你的好处,你难道想一辈子烂在京郊庄子上吗?
说罢,见周娘子有些意动,林噙霜又趁热打铁
林噙霜(林小娘)你还年轻,又与周家成婚不久,若一辈子在庄子上没有出头之日,那周家再另娶旁人,你那才三岁的姐儿可怎生是好?
林噙霜握住周娘子的手,边说,边用帕子擦去眼角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泪。
说到女儿,周娘子的犹豫顷刻消失,回道
周雪娘小娘说得对,奴婢听凭小娘吩咐。
林噙霜这边暂且按下不提,盛家宅里却很有些说头。自明兰被送到老太太处教养后,卫恕意感念盛纮对自己和一双儿女的回护之情,与盛纮相处时,愈发温柔小意。兼之卫氏本是读书人家,于诗书一道,卫恕意也颇有些见地,如今既肯真诚相待,盛纮自然万分受用。
盛纮一手字银钩铁画,卫恕意诚心求教。近身传授要领时,每每在不经意间,四目相对。盛纮觉得自己仿佛变回了初识情滋味的少年郎,只要被对方瞧上一眼,便连头发丝儿里都透着欢喜。
大娘子这头得知林噙霜被送去了庄子上,虽也感慨了句
王若弗(盛紘正妻)官人对她的情意不过如此
但很快便放下了,左右这个祸害是离了盛家了,她只有高兴的份。至于卫恕意,官人去她院里勤了些,但到底没有越了规矩,还是时不时会来她这葳蕤轩看看孩子们,时常也有些温存。日子就这么过下去,也很是不错。
只老太太那处,颇不清静。
寿安堂正屋,老太太坐在上首,慢条斯理地享用着梨汤,房妈妈侍立在一旁。
堂下摆着两个蒲团,墨兰和明兰一人一个跪在上面。
盛老太太可想出来了?错在何处?
不多时,老太太放下梨汤,用房妈妈递上来的帕子拭了拭嘴角,沉声问道。
墨兰和明兰到寿安堂这些时日,在老太太面前一向是相处融洽。然则离了老太太跟前,墨兰便处处与明兰过不去。今日在明兰的凳子上泼墨水,明日将明兰的绣花样子剪碎。一时嘲笑明兰的字像猫抓过似的,一时又讽刺明兰只会些投壶之类的粗俗玩意儿。 明兰先时想着四姐姐的小娘才被父亲厌弃,送到庄子上,三哥哥又时常见不到,而自己的小娘和弟弟几乎日日都能相见,心里怜惜姐姐,不愿多计较。
却不想昨日,卫小娘来看明兰,正撞上来给老太太请安的盛纮,两个人看着对方,眼里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。明兰一手拉着小娘,一手拉着爹爹,笑得无比灿烂。这幅画面深深刺痛了墨兰的眼睛,八九岁孩子的恶意总是表现得单纯而又直接。盛纮和卫小娘离开后,墨兰冲上前,猛地将明兰推倒在地,撞碎的瓷瓶碎片,不偏不倚地扎进了明兰掌心,鲜血霎时涌出。
明兰无故吃痛,也不愿再忍,撑起身子站直,照着墨兰的脸就是一巴掌,后者白嫩的面皮立时红了一片。
此刻跪在堂下,两个兰眼眶里都憋着泪,不服气却也明晃晃挂在脸上。听得老太太问,墨兰先落下泪来,捂着脸,委委屈屈地说
小墨兰祖母明鉴,不怪六妹妹,全是墨儿的错,是墨儿惹了妹妹不快,妹妹打我也是该当。我这个做姐姐的,原就不该同她计较的。祖母罚墨儿吧。
说罢,眼泪便似断了线的珍珠,配着不时的细声抽噎,看上去好不可怜。
听着墨兰颠倒是非,恶人先告状,明兰气极,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流出眼眶,她仰头看向屋顶,试图让眼泪倒流回去,许久才道
小明兰明兰有错,错在不该掌掴姐姐,与姐姐容貌有损。但明兰不后悔,再来一次,明兰还是会这么做,是四姐姐不分青红皂白推我在先,要我不还手,我做不到。祖母若要责罚,明兰认罚。
言毕,明兰给老太太磕了个头,一幅任君责罚的模样。
这两个孩子,墨兰有些小机灵,却被林噙霜养歪了些,小小年纪已懂得以退为进,耍弄心眼;明兰面活心软,内里却是个人不犯我、我不犯人,人若犯我,我必讨之的直性子,容易吃亏。
若教好了,将来同气连枝,互相扶持,必是美事一桩,可若教不好…不,老太太是谁,勇毅侯独女,皇宫大内也待过,这些年撑着盛家走到如今,岂能连两个姐儿都教服不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