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墙壁紧贴着陆青的后背,粗粝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布衣传来,几乎和他胸腔内翻江倒海的剧痛一样清晰。他猛地咳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逆血,却又强行咽了回去,只余下喉间的腥甜和火烧火燎的灼痛。强行催动刚刚有所好转的本源雷霆刺激蛊毒玉瓶,又极限压榨潜力施展遁法,如同在满是裂痕的瓷器上再狠狠锤了一记。丹田气海内元力紊乱,经脉深处刚刚弥合的细微裂痕再次撕裂开,更糟糕的是神魂深处那股被死魂花撼动的震荡感,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,涟漪扩散,泛起阵阵眩晕。
“呃……”陆青死死咬紧牙关,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,脸色苍白如纸。小巷深处阴暗潮湿,只有远处主街传来的模糊喧嚣和巡逻城卫沉重的脚步声,越发衬得此地的死寂。他侧耳倾听,古藤斋方向那令人心悸的恐怖威压如同风暴中心,并未立刻追来,显然秦岩被那爆开的“蚀心蛊母源”气息牢牢拖住了手脚。
成功了!这招险之又险的“金蝉脱壳”,终究是争取到了片刻喘息!
但陆青的心没有丝毫放松,反而沉甸甸如同灌了铅。暴露了!不仅仅是行踪的暴露,而是他身份核心的秘密——那源自“他”的雷霆本源印记,被秦岩这个对宗门规矩奉若圭臬、对“他”有着刻骨仇恨的老顽固,嗅到了!
秦岩为何会出现在苍梧城?是巧合,还是……冲着自己来的?这个念头让陆青遍体生寒。必须尽快离开此地!
他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,调动起仅存的清明神识,如同一张无形的网,小心翼翼地向外蔓延。巷口无人,主街上巡逻的城卫似乎也被古藤斋方向骤然爆发的恐怖气息惊动,正紧张地向那边张望集结。
机会!
陆青的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影子,紧贴着墙根阴影,再次无声无息地滑了出去。他放弃了原本相对安全的路径,一头扎进了城南贫民窟更为复杂、肮脏、如同迷宫般的狭窄巷道中。这里的气味混杂着腐臭、霉味和廉价劣酒的气息,人声嘈杂混乱,是天然的隐匿之所。
每一步移动都牵扯着体内的伤势,如同有无数细小的刀片在切割经络。他不敢动用丝毫元力,只能依靠纯粹的肉体力量和多年来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,在垃圾堆、污水沟和低矮破败的棚屋之间穿梭迂回。
“老东西!活腻歪了?挡你爷爷的路!”一个醉醺醺的壮汉摇摇晃晃地从岔路撞出,差点与陆青撞个满怀,污言秽语脱口而出。
陆青脚步一错,身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侧滑,如同游鱼般从壮汉腋下穿过,手掌在其后颈看似随意地一拂。力道不大,却精准地截断了对方一瞬间的气血运行。那壮汉的叫骂戛然而止,庞大的身躯晃了晃,如同烂泥般软倒在地,直接醉死过去。
陆青毫不停留,身影没入另一条岔路的阴影。身后传来几声好事者的惊呼和粗鲁的哄笑,很快又被贫民窟固有的喧嚣淹没。这是他刻意制造的小混乱,希望能稍稍延缓可能的追踪。
然而,一股被锁定的冰冷寒意,如同跗骨之蛆,始终若有若无地萦绕在神识边缘。
玄天宗执法长老的手段,岂是如此轻易就能摆脱?
就在他穿过一条堆满废弃瓦罐的窄巷时,头顶的天空骤然阴沉了几分!并非乌云遮蔽,而是一股无形的、沉重如岳的威压,如同天穹倾覆,轰然笼罩了方圆数里的区域!空气粘稠得如同水银,每一个动作都变得异常迟缓艰涩!
“孽障!以为这等鼠窜伎俩,能逃过天刑锁魂?!”
秦岩那金石摩擦般冰冷威严的声音,如同滚滚雷霆,直接穿透了无数墙壁和屋顶,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中,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!整个城南贫民窟瞬间死寂一片,连最凶悍的泼皮都吓得噤若寒蝉,瘫软在地。
来了!这么快!
陆青瞳孔骤缩,心沉到谷底。秦岩显然动用了某种追踪神魂印记或气息的秘法,直接锁定了这片区域!那恐怖的威压不仅仅是威慑,更是强大的禁锢领域!在这片领域内,他如同陷入琥珀的飞虫,遁法失效,连移动都变得困难无比!
他没有抬头,更没有愚蠢地看向威压中心的方向。他死死收敛着自己最后一丝本源气息,如同冬眠的蛇,将生机降到最低。汗水浸透了后背的青灰布衣,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维强行维持一线清醒。
他在赌!赌秦岩的领域覆盖范围虽广,但精确锁定个体需要时间!赌秦岩对蚀心蛊的重视会分散他的精力!更赌这片混乱污浊、气息繁杂的贫民窟,能成为他最后的庇护所!
轰!
一道粗大的、缠绕着刺骨寒气的玄色雷霆,如同天罚之矛,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,狠狠轰击在距离陆青藏身处仅仅百余丈外的一处废弃货栈!
砖石瓦砾瞬间化作齑粉!恐怖的冲击波裹挟着冻彻骨髓的寒意横扫开来,将附近十几间破旧的棚屋直接掀飞、冻结!无数贫民惊恐绝望的哭喊声、尖叫声骤然爆发,又被更深的恐惧死死压了下去!
尘烟弥漫,寒气肆虐!秦岩竟直接用范围性的恐怖攻击进行无差别的“清扫”!
“给本座滚出来!否则,这片污秽之地,寸草不留!”秦岩冰冷无情的声音再次响起,如同死神的宣告。
碎石和冰屑打在陆青藏身的断墙残垣上,噼啪作响。他紧紧蜷缩在阴影最深处,身体因为极致的压力和寒冷微微颤抖。脏腑的伤势在寒气的刺激下如同刀绞,喉头的鲜血几乎压制不住。但他眼神深处,那抹孤狼般的狠厉与冷静,却燃烧得更加炽烈!
不能动!绝不能动!秦岩是在逼迫,在用无数无辜者的性命作为筹码,逼他现身!或者,逼他露出破绽!
又是一道寒冰雷霆落下!这一次,距离更近了!狂暴的冰寒能量如同潮水般涌过,陆青藏身的断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表面瞬间凝结出一层厚厚的白霜,刺骨的寒意穿透衣物,几乎要将他的血液冻结!
就在这时,远处贫民窟更深处,靠近水寨废墟的方向,一股极其隐晦、却带着浓烈死寂与怨毒的气息,如同被惊动的毒蛇,猛地波动了一下!这股气息,与古藤斋中爆开的“蚀心蛊母源”以及陆青在城南感知到的死亡气息,同源而出,却更加深邃、更加邪恶!
是影阁的人!他们也被秦岩这肆无忌惮的恐怖攻击惊动了!或者说……是他们蓄养的蛊虫被惊扰了!
秦岩锁定陆青的神念,果然被这股骤然出现的、更为清晰强烈的蚀心蛊气息瞬间吸引偏移!
锁定感……松动了!
就是现在!
陆青眼中精芒爆射!
他没有选择立刻远遁——那无疑是自曝其短。他猛地咬破舌尖,一缕精血混合着最后压榨出的、微不可察的一丝青玉雷弧,狠狠拍向脚下污秽泥泞的地面!
噗!
一声轻响,雷弧精血无声无息地渗入泥土,留下一个极其微弱、却带着他本源雷霆气息和精血生机的“气息源点”。与此同时,他体内残存的最后一点力量疯狂运转,不顾一切地催动了一门秘术——龟息假死术!
生机瞬间降至冰点!心跳近乎停滞!所有外放的气息、体温、甚至生命波动,如同被彻底抹除!整个人化作一段朽木、一块顽石,与周围倒塌的废墟墙体、冻结的污垢彻底融为一体!
他赌秦岩的目标锁定会被那出现的蛊源气息牵引,赌对方震怒之下会优先处理那更明目张胆的邪毒源头,更赌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“假死”,能瞒过对方的神念扫描!
轰隆隆!
果然,秦岩暴怒的吼声伴随着更狂暴的雷霆,如同愤怒的狂龙,猛地扑向了水寨废墟方向!恐怖的爆炸声和凄厉的惨叫声(不知是影阁爪牙还是被波及的贫民)远远传来!整个城南区域剧烈震动!
而陆青藏身的那片废墟,在几道范围性寒冰雷弧的余波扫过后,彻底归于死寂。冻结的泥土覆盖在断墙之上,形成了一个不起眼的、覆盖着白霜的土丘。
金蝉脱壳,蝉蜕犹在。
只不过,这蜕下的壳,是一缕精血雷霆伪造的气息陷阱。而真正的“金蝉”,则在假死的冰冷黑暗中,默默舔舐着致命的伤口,蛰伏着,等待着风暴间隙那唯一可能的生机。
古藤斋内,白发掌柜望着城南方向那毁天灭地的雷霆与寒气,又看了看店内残留的蚀心蛊毒和陆青消失的方向,浑浊的老眼中,忧虑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交织。
风暴,已然彻底失控。苍梧城,这座被各方势力觊觎、被蚀心蛊悄然侵蚀的城市,在玄天宗执法长老秦岩这尊“天刑”的降临与陆青这意外“金蝉”的搅动下,终于迎来了它最黑暗、最狂暴的篇章。而所有人都不知道,一只重伤濒死的“金蝉”,正藏身于风暴的中心,等待着破茧重生的契机,或者……最终的毁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