烬天

苍梧城，城南。

曾经盘踞着罪恶与阴影的水寨废墟，此刻已彻底化为一片焦土炼狱。

灼目的雷光最后一次撕裂铅灰色的天幕，带着秦岩倾尽全力的、近乎宣泄的狂怒，狠狠劈落！目标直指废墟中心那座由无数骸骨与污秽血肉垒砌而成的、正疯狂脉动喷吐着粘稠黑气的巨大肉瘤——蚀心蛊母蛊的最后核心！

“玄天正法·九霄寂灭！”

轰——咔啦啦——！！！

无法形容的巨响！仿佛苍穹本身被这道雷霆劈碎！刺目的白光吞没了一切视野，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的、仿佛世界根基都在崩塌的碎裂声！狂暴的冲击波混合着灭绝性的雷霆能量，如同灭世的海啸，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、碾压！

大地在哀鸣中裂开深不见底的沟壑！残存的、被影阁邪法强化过的建筑如同沙堡般瞬间汽化！浓稠如墨、带着剧烈腐蚀和灵魂尖啸的黑气，在至阳至刚的寂灭雷霆下，如同遇到烈阳的积雪，发出凄厉无比的滋滋声，大片大片地消融、湮灭！

“不——！！！” 阴影深处，数个影阁长老目眦欲裂，发出绝望的嘶吼。他们试图操控剩余蛊虫、施展秘法抵抗，但在秦岩这含怒全力一击、代表玄天宗刑律巅峰力量的“九霄寂灭”面前，一切挣扎都显得可笑而脆弱。他们的身躯连同护体的邪元，在雷光冲击的边缘瞬间碳化、崩解，化作漫天飞散的黑色尘埃！

肉瘤核心疯狂蠕动、膨胀，试图做最后的反扑，无数扭曲狰狞的蛊虫虚影从中尖啸着扑出，却在触及雷光的刹那就化为青烟。紧接着，肉瘤表面爬满了蛛网般刺眼的裂痕，毁灭性的白光从其内部猛烈爆发！

噗嗤——！！

一声沉闷而巨大的爆裂声响彻天地！巨大的肉瘤如同被撑爆的血袋，轰然炸开！亿万点混杂着粘稠黑血、破碎虫尸和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怨毒死气的污秽之物，被炽白的雷火包裹着，如同最肮脏的烟花般喷射向四面八方！

整个城南的天空，都被这污秽的“烟花”和尚未散尽的刺目雷光所笼罩。焦糊、腥臭、以及一种灵魂被灼烧后的奇异焦味，混合成一股地狱般的气息，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。

烬！

视野所及，唯有焦黑！曾经复杂肮脏的贫民窟迷宫、阴森的水寨巢穴、影阁苦心经营多年的据点……一切有形之物，皆在雷火与爆炸的核心高温中化为焦炭与流淌的熔岩。厚厚的、混合着骨灰和建筑尘埃的黑色灰烬，如同绝望的雪片，从低垂的铅云中纷纷扬扬落下，覆盖了大地，也覆盖了那些来不及逃离、或在之前范围攻击中就已化为焦尸的无辜者残骸。

天空是灰烬的颜色（烬），大地是灰烬的颜色（烬）。目之所及，一片死寂的灰黑。

天！

秦岩的身影悬浮在焦土炼狱的中心上空。他身上的玄色长老袍多处破裂，沾染着焦痕与不知是谁的血迹（可能是敌人的，也可能是他自己被反震所伤）。那柄象征执法威权的古朴长剑斜指向下，剑尖兀自缠绕着丝丝缕缕尚未散尽的、带着寂灭气息的苍白电弧。他威严依旧，但那张古板冷硬的脸上，此刻却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苍白和深深的疲惫。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，扫视着下方这片被他亲手化为焦土的“战场”，目光掠过那些被灰烬覆盖的扭曲人形轮廓时，瞳孔深处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。

规则执行了。邪恶铲除了。但代价……是脚下这片燃烧殆尽、生机灭绝的“烬天”。

他赢了。苍梧城最大的毒瘤被连根拔起。蚀心蛊母蛊及其核心爪牙，在“九霄寂灭”下灰飞烟灭，再无复生可能。影阁在此地的根基，彻底断绝。

但他似乎也输了。他没能亲手抓住那个拥有“他”雷霆本源的孽障。在母蛊核心爆裂、邪气冲天、雷霆能量狂暴肆虐的最混乱瞬间，那个重伤垂死、如同毒蛇般隐匿在废墟焦土之下的最后一丝属于陆青的微弱气息……彻底消失了。

是尸骨无存，彻底湮灭在了这毁天灭地的雷霆与蛊毒反噬之中？还是……金蝉脱壳，又一次在那绝无可能的缝隙中，遁入了更深、更暗的阴影？

秦岩的目光，最终死死锁定了那片曾留下陆青微弱气息的焦土区域。那里，只有厚厚的灰烬和熔融后重新凝结的琉璃状地面。他的神念如同最精密的篦子，一遍遍扫过那片区域，除了狂暴能量残留的灼热和蛊毒湮灭后的死寂虚无，再无他物。

“哼……” 一声压抑着复杂情绪的冷哼从秦岩鼻腔中发出。他缓缓收剑。执法长老的任务完成了。至于那个“意外”……若真的死了，算是天刑早已注定；若侥幸未死……天涯海角，玄天刑律，亦必追索到底！他的身影在纷纷飘落的灰烬中，显得格外孤高而沉重，最终化为一道略显黯淡的雷光，冲天而起，消失在苍梧城铅灰色的天穹尽头。他没有再看脚下这片“烬天”一眼。

……

风，卷着灰烬，呜咽着掠过死寂的焦土。

在距离爆炸核心较远的一处边缘地带，一堆由倒塌焦黑梁柱和巨大碎块形成的、相对低矮的废墟之下。

厚厚的、尚有余温的灰烬覆盖了一切。

在这片死寂的灰烬深处，一只沾满焦黑泥土和凝固血痂的手，几根手指，极其微弱地、抽搐般地……动弹了一下。

指尖之下，是一枚深埋在滚烫灰烬里、黯淡无光、布满裂痕、几乎感觉不到丝毫灵力波动的古朴戒指。

灰烬，依旧无声地飘落。

烬落如雪，覆盖苍生。天无言，地无声。

唯余废墟之下，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颤动，如同灰烬中一粒将熄未熄的火星，倔强地昭示着——

烬天之下，余火犹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