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

船帆上的眼睛图案在清晨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安静。瑞恩用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抚过创世录的封面，上面那个新出现的符号——两只紧握的手，此刻正在极其缓慢地转动。

艾比盖尔把最后一块压缩饼干小心地掰成四份，分给众人。甲板上，七枚形状各异的箭头随意散落着，每一枚上面都新刻了一个银瞳符文。这是她昨晚守夜时的成果，据说这种符文能直接穿透Nether生物的鳞片。

“创世录又动了。”红衣小Z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兴奋，他指着书页的边缘，那里正有银白色的墨水慢慢渗出，在空白的书页上自动勾勒出大陆的轮廓。大陆最北端的边境线，被一个醒目的红圈标记出来，圈内缠绕着浓郁的黑色雾气，雾气深处，一座螺旋状的高塔若隐若现。

黄衣小伙没说话，拔出匕首，在甲板上划出了书页上对应的轨迹。他的盾牌边缘还凝固着昨夜沙虫留下的粘液，那只三米长的节肢生物，其外壳上就印着和红圈里一模一样的纹路。

船行至第七天，天刚蒙蒙亮，他们靠上了一座废弃的港口。这里竟然有一个小小的幸存者聚落。木质瞭望塔上的哨兵第一时间举弓对准了他们，直到瑞恩撩起额发，露出那枚银色的眼瞳，对方才吹响了召集的海螺。

聚落的首领是个独眼的老水手，他的那只义眼是颗打磨光滑的水晶球，球体内部封存着一缕幽幽跳动的Nether火焰。

“你们要去边境？”老水手往篝火里添了块黑曜石，火苗瞬间窜高，变成了幽蓝色。“上个月有艘商船从那边逃回来，船上的人都疯疯癫癲的，嘴里念叨着会走路的山，还有能把太阳吞掉的黑雾。”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烧得焦黑的木板，递了过来，上面刻着的符号，和创世录上那个红圈里的图案分毫不差。“这是从沉船捞上来的。碰过它的人，晚上都会梦见一扇发光的门。”

瑞恩掌心的黑色印记忽然一阵灼热，他低头，发现木板上的符号竟与他的印记产生了共鸣。身旁的创世录无风自动，书页哗哗翻动，停在某一页插图上——边境线的位置，浮现出无数细小的光点，那些光点聚集的地方，螺旋塔的轮廓清晰可见，塔尖萦绕着一股紫色的能量流，和Nether那种岩浆般的颜色截然不同。

“发光的门……传送门？”艾比盖尔的声音有些发紧，她下意识绷紧了弓弦，指向港口外的礁石群。那里，有几只长着蝙蝠翅膀的怪鱼正跃出水面，它们的鳞片在初升的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金属光泽。“这些飞鱼不该出现在这儿，它们是Nether和主世界的混种，只在能量紊乱的地带活动。”

黄衣小伙猛地用盾牌一拍甲板，清脆的响声让众人回神。盾牌光洁的表面映出了远处海平线的异状——原本湛蓝的海水，不知何时开始变成浑浊的灰紫色。他想起守眼人留下的航海日志里有一句话：“当两界边界渗透，最先变质的是水与火。”

当晚，他们在聚落的仓库里有了更惊人的发现。墙角的木箱里堆满了破损的地图，其中一张羊皮纸的边缘虽然焦黑卷曲，但中心区域却标注得异常清晰：沙漠中的绿洲会凭空消失，丛林深处的古树会长出眼睛，山脉的万年积雪里，冻结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盔甲碎片。最让瑞恩在意的，是标注着“传送门”的位置，那里画了三个层层嵌套的圆圈，圆圈中心写着一行极小的字：“欲望是钥匙，贪婪是锁芯。”

“我们非去不可了。”瑞恩将地图仔细折好，塞进怀里。创世录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决心，书页上那座螺旋塔的插图竟开始旋转，塔基处涌出的黑雾里，隐约有金币与武器的虚影闪过。“不管前面是宝藏还是陷阱，这东西在催我们过去。”

出发前夜，独眼的老水手偷偷塞给瑞恩一小袋星沙。他说，这些半透明的颗粒在月光下会显露出一些过去的影像。当晚，瑞恩在月下看到了清晰的画面：一扇巨大的门悬浮在峡谷中央，表面是流动的液态星光。门的周围，岩石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生了锈的武器，而所有武器的剑柄上镶嵌的宝石，都指向同一个方向——螺旋塔。

穿越界海的第三个清晨，他们遭遇了第一片异常区域。平静的海面毫无征兆地隆起，底下露出无数纠缠盘结的树根，这些树根上长满了眼球状的果实。果实裂开时，会从中吐出银色的丝线，去缠绕任何路过的生物。艾比盖尔一箭射中其中一颗果实，那丝线竟轰然爆炸，溅出的汁液在船板上腐蚀出两个字：警告。

“是世界树的根系。”黄衣小伙用盾牌挑开一根垂到船边的树根，盾面的反光让那根树根迅速枯萎。“守眼人的日志里提过，两界边界的植被会同时吸收两边的能量，变得极具攻击性。”他话音未落，远处的海平面上，一道水墙拔地而起，水墙中，无数具骸骨沉浮不定，每一具骸骨的胸口，都插着一柄螺旋状的长矛。

瑞恩的银瞳蓦地一阵刺痛，他看清了那些骸骨脖颈处的银色纹路——竟与创世录封面的握手符号恰好互补。他下意识举起创世录对准水墙，所有的骸骨突然齐刷刷地转向他们，矛尖的宝石同时亮起，在海面上投射出一幅完整的地图：从界海到边境，必须穿越三重试炼之地，分别是沙漠的海市蜃楼，丛林的幻音迷雾，以及山脉的重力迷宫。

进入主世界海域的第七天，他们在一处被沙暴掩埋的渔村休整。幸存的渔夫指着西北方那道接天连地的巨大尘柱，眼神里全是恐惧：“那里原本是绿洲，三个月前突然开始自己移动，进去的商队一个都没回来。有人说绿洲中心是座黄金城，也有人说那是吃人的陷阱。”他从脖子上取下一个护身符，上面刻着一个简化的螺旋符号。“这是从失踪商队的骆驼尸体上找到的，能在沙暴里指个大概方向。”

沙漠里的旅程远比想象的更难熬。正午的太阳毒辣得能在一个沙漏时内烤裂盾牌的皮质包边，艾比盖尔的弓弦在三天里断了七次，每一次，断掉的纤维都会自动卷曲成螺旋的形状。

一场沙暴中，黄衣小伙发现了一串奇怪的脚印。那脚印起初是人类的尺寸，走着走着，就变成了巨型蜥蜴的爪痕，最终消失在一处塌陷的沙坑里。坑底露出的黑曜石砖块上，嵌着一个他们无比熟悉的握手符号。

“它在引路。”瑞恩蹲下身，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砖块，银瞳中瞬间闪过沙层下的景象：无数条发光的隧道在地底蔓延，最终全部汇集向西北方的峡谷。红衣小Z突然指着天空大叫起来，只见漫天风沙中，一座悬浮的城市显现出巨大的轮廓，城市尖塔上飘扬的旗帜，与守眼人船帆上的眼睛图案一模一样，只是旗帜的底色是纯粹的金色。

离开沙漠的前夜，他们在废弃的商队营地里找到半截日记。纸页上，潦草的字迹记录着最后的信息：“绿洲是活的，它会变成你最想要的东西。我看见了死去的女儿，她手里拿着打开黄金城的钥匙……”日记的最后一页，画着一个简易的传送门，门里伸出无数只手，每一只手上都握着不同的宝物。

踏入丛林的瞬间，空气陡然变得粘稠。藤蔓主动缠绕上来，上面开着的紫色花朵会发出低沉的私语，那声音，能精准地模仿出听者内心最亲近之人的声音。艾比盖尔在一次警戒时突然情绪失控，对着空无一人的灌木丛连射三箭，嘴里不停喊着“妈妈”。事后她才脸色苍白地承认，那声音，和她十年前在瘟疫中去世的母亲一模一样。

黄衣小伙的盾牌在此时发挥了奇效。幻音最强烈的时候，盾面会自动浮现出周围真实的景象：看似清澈的溪流里，其实游动着带剧毒的棘鱼；开满鲜花的空地，实际上是致命沼泽的伪装；林间闪烁的光点，也不是萤火虫，而是某种飞虫密密麻麻的复眼。他靠着盾牌的指引，在一棵千年古树下发现了一行刻痕，上面记载着破解幻音的方法：用银瞳之人的血，涂抹耳廓。

瑞恩割破指尖，创世录又一次无风自动。书页上的螺旋塔图案渗出绿色的汁液，当汁液滴落在树根上时，整片丛林的诡异私语戛然而止。遮天蔽日的树冠向两边分开，露出一块被藤蔓覆盖的巨大石碑。碑上的壁画描绘了传送门的起源：它是古代银瞳人建造的界域通道，后因战争被封印。如今封印松动，开始吸引两界的生物靠近。

穿越山脉时，重力变得极不稳定。有时候，他们一步能跨出十米远；有时候，光是抬起脚就费尽全身力气。红衣小Z在一次失足坠落时，意外发现某些岩石的阴影里藏着微光的银色符文，只要踩在符文上，就能暂时恢复正常的重力。他用木炭把这些符文临摹在岩壁上，拼凑起来后，赫然又是那个握手符号。

暴风雪降临的夜晚，他们躲进一处废弃的矮人要塞。要塞深处的熔炉里竟然还有余温，旁边的铁砧上放着一副未完成的铠甲。铠甲的肩甲上，镶嵌着一颗会发光的宝石。当瑞恩的银瞳看向宝石时，宝石突然投射出一段影像：一群佩戴着螺旋徽章的战士正在启动传送门，他们的首领高举着一本与创世录相似的书籍，口中念诵的咒语里，反复出现“平衡”与“献祭”两个词。

离开山脉的那个清晨，他们终于看见了边境。一道巨大的峡谷横亘在平原尽头，峡谷的正中央，那扇传送门静静悬浮着，表面流动的星光在岩壁上投下摇曳的光斑。

传送门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。有的搭起帐篷，做起了物资交易；有的围着篝火，激烈地争论着什么；还有的则独自坐在岩石上，一遍遍擦拭着自己的武器。每个人的眼睛里，都燃烧着不同的欲望。

瑞恩的目光越过人群，牢牢锁定了峡谷对岸的螺旋塔。那座塔比地图上描绘的还要高耸，塔顶的黑雾正以一种极慢的速度旋转，带动着周围的空气。他举起创世录，塔尖猛地射下一道光柱，与传送门的星光交织成一座光桥。桥上浮现出无数人影，他们有的走向传送门，有的冲向螺旋塔，还有的在半途就互相厮杀，最终都化作光点，消散在光柱之中。

“新来的？”一个背着巨斧的壮汉走过来，他的铠甲上嵌着七枚不同颜色的宝石。“劝你们一句，别去碰那座塔。上周有个法师进去了，再出来的时候，就成了一团会说话的黑雾。”他往篝火里添了块木头，飞溅的火星映出他脖颈上的螺旋纹身。“不过嘛，要是想发财，门对面确实有好东西。前提是，你得有命回来拿。”

艾比盖尔忽然轻轻拽了拽瑞恩的衣袖，示意他看向传送门边缘的一块巨石。那里坐着一个全身裹在灰色斗篷里的人，斗篷下摆露出半截权杖，杖顶的水晶里，封存着一缕纯金色的火焰——和守眼人权杖上的火焰一模一样。

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注视，缓缓抬头。兜帽下，露出的半张脸布满了银色的纹路，而他的左眼中，清晰地倒映着螺旋塔的影子。

瑞恩怀里的创世录在此刻剧烈震动起来，封面上那双紧握的手突然分开，变成两把交叉的钥匙。他惊愕地低头，只见原本空白的内页上，正有新的文字一行行浮现，墨迹未干的字迹里，藏着一个令人心惊的预兆：

“当欲望填满峡谷，钥匙会选择新的主人。而被选中者，必须在光明与黑暗中，做出第三次选择。”

话音未落，远处的传送门表面突然闪烁了一下，流动的星光变得紊乱不堪。周围的冒险者们纷纷站起，手按武器，眼神警惕地在彼此身上游移。

只有那个裹着灰斗篷的人依旧静坐原地。他手中权杖顶端的水晶忽然转向瑞恩，射出一道微不可见的光，在瑞恩的掌心烙下了一个全新的符号——那是螺旋塔与传送门的结合体，一个等待被盖下的印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