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棂，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学期过半，谢青禾的理科成绩却像仍不起色，纹丝不动。晨读的教室里，她将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臂弯，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逸出唇边。
“宋昭，你说数学怎么就这么难……”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“我是不是太笨了，怎么都学不会？”
“哎呀，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嘛！”宋昭的声音像跳跃的阳光，她探过身，献宝似的亮出自己前天的课堂测验卷，“学不会就不学了呗！你看我的‘战绩’，再创新高！这分数，还没我鞋码大呢！哈哈哈！”那鲜红的分数和宋昭爽朗的笑声，像一阵轻风，暂时吹散了谢青禾心头的阴霾。
谢青禾忍不住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，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。她下意识望向窗外，一只羽翼未丰的小鸟正立在枝头，笨拙地尝试着张开翅膀，扑棱棱地，带着初生的勇气。那一瞬间，一个微小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：[没关系，我已经做得很好了]
一个匆忙的课间，谢青禾抱着一摞厚重的习题册往教师办公室赶，心思还缠绕在未解的公式里。没留意前方，她一头撞进了一个带着淡淡花香的怀抱。
“对不起……我不是故意的！”几乎是本能，道歉的话脱口而出。
没有回应。她有些慌乱地抬起头，视线从低垂的眉眼慢慢上移，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眸里。
“林学姐？！”惊讶让她的声音微微拔高，学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？
林知缘站在走廊倾泻而下的光瀑里，笑容明净得晃眼，让谢青禾一时竟忘了移开目光。
“小青禾，要看路哦！”林知缘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耳畔，带着温暖的关切，“你眼睛这么漂亮，不要总低着头呀。”
那温柔的语调，像一根无形的丝线，瞬间拉住了谢青禾心底那根求助的弦。林学姐……理科那么厉害，人又这么好……或许……她鼓起残存的勇气，声音带着一丝忐忑的试探：
“林学姐…你……你有时间吗？”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，“……可以帮我补习一下理科吗？”像是怕被拒绝，她飞快地又补了一句，“不行……也没关系的！”
林知缘唇角的笑意加深了，目光在谢青禾期待又紧张的脸上停留片刻：“好呀，小青禾。”她爽快地应下，又微微歪头想了想，“嗯……那就今天下午四点，图书馆见？”
下午四点整，图书馆靠窗的位置被阳光晒得暖融融。谢青禾有些局促地坐着，直到看见林知缘踏着轻快的步子在她对面落座。
“小青禾，”林知缘单手托腮，目光带着一丝狡黠的探究，仿佛能穿透人心，“你怎么没找无惧学弟来教你呢？他理科可是拔尖的。”
“嗯……”谢青禾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，“沈无惧他……太凶了……不太敢找他。”她小声地倾诉着烦恼，“明明……他小时候不是这样的。”
“哈哈，怎么个凶法？”林知缘饶有兴致地追问，自然地伸出手，轻轻覆上谢青禾放在桌面、显得有些苍白的手背，“是说话硬邦邦的，像块冰？”
“对！就是语气太硬了！”谢青禾立刻点头，像是找到了共鸣，“感觉他好像……很不耐烦，很不高兴似的。”
“对咯！”林知缘了然地点点头，眼中笑意更盛。她掏出手机，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几下，然后将一张照片推到谢青禾面前。
照片上，沈无惧站在便利店的冷柜前，神情是少见的专注，甚至可以说是严肃。他微微皱着眉，目光仔细地扫过一排排牛奶盒子，像是在进行一项精密的研究。照片角落的日期清晰可见——正是那天下午，他把一盒温热的牛奶塞进谢青禾手里的时间。
“这是陈然偷拍的。”林知缘的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，“你看他这样子，明明是在乎得要命，偏偏要装出一副生人勿近的酷样。”她凑近了些，声音压得更低，带着洞悉一切的智慧，“小青禾，喜欢这种东西啊，捂住了嘴巴，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。他看你的眼神，可骗不了人。”
谢青禾只觉得一股热气“腾”地涌上脸颊，耳根都烧了起来，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。
“好啦，”林知缘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，利落地收起手机，站起身，“我先走一步，无惧学弟嘛……应该快到了。”她晃了晃手机屏幕，上面显示着一条刚发出的消息：【图书馆，速来，有人需要你。】发件人赫然是林知缘。
谢青禾的脑袋“嗡”地一声，瞬间懵了。“等等……林学姐？！”她下意识地想拉住对方。
林知缘却只是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，俯身在她耳边留下轻快又意味深长的一句：“加油哦，小青禾！”
图书馆的门被无声地推开，一道颀长的身影逆着光走进来。金色的光尘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跃，与平日并无不同。他脚步很轻，径直走向靠窗的座位。
“不会？”
低沉的男声毫无预兆地在头顶响起。谢青禾猛地抬头，心尖随之一颤，正撞进沈无惧垂落的目光里。他的视线，精准地锁定了她摊开的草稿纸上，那些密密麻麻、带着绝望气息的问号。
“三角函数转换……”她的声音细若蚊蚋，手指蜷缩着，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，“公式……总是记混……”
沈无惧沉默着，没有多余的表情。他拉开她对面的椅子，木质椅腿划过地面，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“吱嘎——”，惊得谢青禾肩膀又是一缩。
“笔。”
他摊开手掌，指骨清晰，掌心还带着篮球训练后未干的薄汗。谢青禾慌忙从笔袋里抽出一支圆珠笔递过去。只见他接过笔，手腕沉稳落下，“唰唰”几笔，一个近乎完美的单位圆便跃然纸上，线条干净利落。
“不需要死记。”他的声音依旧带着惯常的冷硬，笔尖却耐心地沿着圆周缓缓移动，像在描绘一件精密的艺术品，“看这里，θ角变化，sin和cos的值，就像钟表的指针在动……”
夕阳的余晖愈发浓烈，透过巨大的玻璃窗，温柔地流淌在桌面上，为他低垂的侧脸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。谢青禾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，怔怔地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——那里，竟然沾着一粒极其微小的、白色的粉笔灰，随着他偶尔眨眼的动作，细微地颤动着，像一个不易察觉的秘密。
“听懂没有？”他突然侧过头，笔杆不轻不重地敲在她光洁的额头上。
“啊！”谢青禾轻呼一声捂住额头，却在抬眼对上他微微蹙起的眉头时，心底那点被敲打的委屈忽地化开，一丝笑意悄悄爬上嘴角。这个总是凶巴巴、冷冰冰的人啊，此刻正用他最笨拙也最认真的方式，试图为她照亮那条荆棘丛生的理科之路。
“笑什么？”沈无惧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一层薄红，语气却像是为了掩饰什么而故意凶了几分，“集中精神，再看这道例题……”
窗外高大的梧桐枝叶在晚风中簌簌低语，将摇曳的碎金光影投在他们共用的草稿纸上。他的讲解算不上温柔，解题步骤也跳跃得厉害，偶尔瞥来的眼神里还带着“这都不会？”的无声质问。但每当她真的卡住，眼神茫然无措时，那支圆珠笔总会不厌其烦地回到最初的起点，重新画一遍图形，拆解一遍步骤，仿佛那复杂的公式不过是最简单的线条组合。
“所以……这个函数的周期是2π……”谢青禾盯着最后一道题，灵光乍现，手指点着题目关键处，声音带着一丝豁然开朗的雀跃，“要先……先用诱导公式转换！”
沈无惧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“嗯”，目光落在她亮起来的眼睛上，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，转瞬即逝。
“沈无惧，”谢青禾深吸一口气，鼓足勇气，终于将心底盘旋已久的念头说了出来，“你……你能不能……对我稍微温柔一点点？”她的声音轻得像飘落的羽毛。
“为什么？”他抬眼，目光深邃，直接地望进她眼底。
“因为……你说话总是很凶……”她小声地控诉，带着点委屈，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，“我……不太敢找你……”
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。图书馆里只剩下书页翻动和远处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。沈无惧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，眸光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翻涌、沉淀。
良久。
“好。”
低沉的声音响起，只有一个字，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，清晰地漾开了承诺的涟漪。他答应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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