往后的日子，图书馆靠窗的那张桌子几乎成了沈青禾和沈无惧的固定据点。他依旧话不多，讲解时偶尔还是会蹙眉，但语气确实比从前缓和了许多，那份笨拙的耐心也日渐清晰。谢青禾的成绩，在沈无惧近乎严苛却又精准的点拨下，终于开始艰难地、缓慢地向上攀爬。
然而这天下午，气氛有些异样。
阳光还是那样暖融融地铺在草稿纸上，可沈无惧的声音却比平时低沉沙哑许多，讲解的节奏也明显慢了下来。他握着笔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，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，在阳光下折射出微光。谢青禾起初还沉浸在解题的思绪里，直到她抬头想确认一个步骤，才猛地发现他脸色苍白得吓人，嘴唇也失去了血色。
“沈无惧？”她试探着叫了一声。
他没有回应，只是眉头锁得更紧，指尖用力按压着太阳穴，呼吸显得有些粗重。他勉强又讲了两句，声音却越来越含糊，最终戛然而止。他闭了闭眼，高大的身躯微微晃了一下，一手重重扶住了额头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显得更加突出。
一股不安瞬间攫住了谢青禾的心。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，带着一丝犹豫和急切，轻轻覆上他的额头——指尖传来的滚烫触感让她心头一跳！
“天啊……你发烧了！”谢青禾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慌，“额头好烫！很难受吧？别硬撑了，我们请假，马上去医务室…”
她的声音急切地飘荡在沈无惧耳边，但他此刻只觉得脑袋里像灌满了滚烫的铅水，沉重又混沌，嗡嗡作响，根本分辨不清她在说什么。他只模糊地感觉到一只微凉柔软的手贴在额上，带来片刻虚幻的舒适，随后那手又焦急地移开了。
“沈无惧？你还能走吗？”谢青禾看着他紧闭双眼、眉头紧锁的痛苦模样，心揪成了一团。来不及多想，她咬咬牙，用尽全身力气，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沈无惧沉重的胳膊架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。他比她高大太多，整个人的重量压下来，让她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晃晃，异常吃力。她一手紧紧环住他的腰支撑着，一手还要努力稳住他下滑的身体，额上也很快沁出了汗珠。
艰难地挪到办公室向老师说明情况请假，老师也被沈无惧的样子吓了一跳，连忙催促他们快去医务室。谢青禾谢过老师，几乎是半扛着这个意识模糊的大男孩，匆匆穿过安静的走廊，朝着医务室的方向挪去。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，但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：快点，再快点！
冲进医务室，谢青禾气喘吁吁，小脸因为用力而涨红，急切地向校医说明情况：“医生！他发烧了！额头很烫！好像快烧迷糊了！”
校医经验丰富，一看沈无惧的状态就知道情况不轻，立刻拿出体温计测量。水银柱毫不意外地飙升到了39℃。医生一边开药（退烧药和电解质水），一边嘱咐谢青禾要帮他物理降温，多补充水分。
谢青禾用力点头，把医生的每句话都牢牢记在心里。她看着沈无惧躺在窄小的病床上，平日里冷硬锋利的脸部轮廓此刻因为高热而染上不正常的潮红，眉头即使在昏睡中也紧紧拧着，嘴唇干裂起皮，呼吸急促而灼热。一种陌生的、混杂着心疼和焦急的情绪在她胸腔里翻涌。
她学着记忆中沈无惧照顾自己时的样子，笨拙却无比认真地行动起来。她拧了条干净的冷毛巾，小心翼翼地敷在他滚烫的额头上，看着他似乎因为凉意而稍稍舒展的眉头，才稍微松了口气。毛巾很快被捂热，她就一遍遍地去水龙头下重新打湿、拧干、换上。她又跑到学校的小卖部，买来温热的、容易消化的白粥和矿泉水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在药物的作用和冷敷的缓解下，沈无惧混沌的意识终于开始慢慢回笼。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，模糊的视野渐渐聚焦。首先映入眼帘的，是谢青禾那张写满了担忧和焦急的小脸。她正俯身靠近，一手端着水杯，一手拿着药片，声音又轻又软，带着焦急的催促：
“沈无惧？你醒了？快，先把药吃了，医生说要按时吃退烧药……然后喝点水，还有这个粥，我买的，还温着，你多少喝一点……”
她的眼睛因为紧张和忙碌而显得格外明亮，鼻尖沁着细小的汗珠，一缕碎发粘在颊边，也顾不上去拂开，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。看着她为自己忙前忙后、焦急催促的模样，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猛地冲散了高烧带来的寒意和不适，瞬间涌遍了沈无惧的四肢百骸。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，对着眼前这个为他着急的女孩，露出了一个极其罕见的、毫无防备的、甚至带着点虚弱的温柔笑容。
那笑容太纯粹，太柔软，像初雪融化后的第一缕阳光，毫无保留地映在谢青禾眼里。她愣住了，催促的话卡在喉咙里，看着他那双因为发烧而显得格外深邃湿润的眼睛，看着他嘴角那抹从未见过的温柔弧度，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，又酸又软。一种奇异的暖意和莫名的羞涩悄然爬上心头，驱散了之前的焦虑。她也不由自主地，跟着他，弯起了嘴角，露出了一个同样温柔而释然的笑容。
小小的医务室里，消毒水的气味似乎也淡去了。窗外的阳光透过淡青色的窗帘，柔和地洒在两人身上。
谢青禾看着他终于把药片咽下去，又端起水杯小口喝水，悬着的心才彻底落回实处。她拿起温热的粥碗，用勺子轻轻搅动着，想把粥晾得更温一点，声音也恢复了平日里的轻柔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嗔怪和心疼：
“你啊……”她轻轻叹了口气，把粥碗递到他面前，“怎么不照顾好自己呢？”
她的声音柔柔的，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，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。沈无惧接过温热的粥碗，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指，两人都微微一颤。他没有说话，只是低着头，一口一口，沉默而认真地喝着那碗平淡无奇的白粥。额头上，是谢青禾刚为他换上的、新的冰凉毛巾。那凉意，似乎一直渗透到了他滚烫的心底。
“嗯。”他低低地应了一声，声音沙哑，却不再冰冷，“……你照顾得很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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