州长拍了拍我的肩膀,留下一个“好好休息,明天见”的笑容,便转身消失在那些风格杂乱的建筑轮廓里。我独自站在分配给“我”的住所前。说是住所,更像一个功能性的盒子:方正的混凝土结构,一扇门,两扇小窗,屋顶平得能停……嗯,算了。门前的地面确实如州长所说,布满了深深浅浅、交错重叠的车辙印痕,泥土被反复碾压得坚硬发亮,像某种怪异的抽象画。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机油味和……烘烤面包的香气?这组合有点奇妙。
推开门,里面的陈设印证了州长的说法——确实没什么需要“收拾”的。一张窄床,一张空荡荡的桌子,一把椅子,一个光秃秃的架子。墙壁刷着一种接近灰白的浅蓝,干净得没有一丝生气。窗外天色渐暗,给房间蒙上一层朦胧的青色。我坐到硬邦邦的床沿上,试图回想更多,但记忆如同蒙着厚重油布的机器,只传来沉闷的嗡响。基辅?炮声?那些碎片一闪而过,随即被更深的疲惫淹没。这里很安静,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模糊的、像是金属部件轻碰的脆响,反而衬得四周更加空旷。
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。陌生的床板,陌生的寂静,还有窗外偶尔闪过的、不知是车灯还是别的什么光源,在墙壁上投下短暂扭曲的影子。直到晨光以一种过于精确的角度穿透窗户,我才真正醒来。头痛减轻了些,但那种空落落的感觉还在。
就在我盯着天花板上一条细微裂缝发呆时,敲门声响了。
“笃…笃笃笃。”
声音不大,但节奏有点……刻意?像是严格按照某种内部设定的程序在执行,间隔精准得不太自然。
我起身拉开门。
门外站着昨天在客厅见过的那位少女——芙伦娜。晨光勾勒着她纤细的轮廓,那身白衬衫和灰百褶裙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洁净。她微微低着头,亚麻色的长发柔顺地垂落,遮住了小半张脸。看到我开门,她像是被惊动的小鹿,迅速抬起那双独特的红宝石般的眼睛,飞快地瞥了我一眼,又立刻垂下,双手下意识地揪住了裙摆。
“早…早上好,叶…叶昂季诺夫先生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带着一种瓷器相碰般的清脆,但说出我的名字时明显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努力检索正确的发音。“早…早餐准备好了。在…在公共活动区。”她说完这句,像是完成了重要指令,肩膀微微放松了一点,但站姿依然有些紧绷,透着新造物特有的、对环境的小心翼翼。
“谢谢。”我点点头。她的拘谨让我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。共同话题?我和她之间,除了昨天那短暂的照面,一片空白。
“嗯。”她应了一声,算是收到我的回应。她似乎犹豫了一下,是离开还是带路?最后,她侧了侧身,让出门前的空间,但没有立刻迈步,只是用那双红瞳又飞快地扫了我一下,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询问,仿佛在确认我是否真的会跟她走。
“带路吧,芙伦娜。”我试着叫了她的名字。这个名字似乎比那个“O-72b1”的代号更适合眼前的少女。
听到我叫她名字,芙伦娜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,虽然只有一瞬。她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转身走在前面。她的步伐起初有些刻板,像在丈量步距,但走出一段后,似乎放松了些,脚步变得轻快了一点,灰裙的裙摆随着步伐小幅度地晃动。我跟在她身后,注意到她偶尔会好奇地瞥一眼路边草丛里跳过的虫子,或是被风吹动的树叶,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新生的、纯粹的好奇。那份在门口时的紧张感,正被行走间悄然渗出的、属于少女的灵动感慢慢稀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