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午的斜阳将小镇广场旁的石板大道染成蜜色。雨后积水在车辙凹坑里闪着光，倒映出两个伫立在州长身旁的陌生身影——那是普鲁士力学公司留下的坦娘。
左侧的少女身姿笔挺如标枪，金发梳成一丝不苟的低髻。普鲁士蓝的制服裙剪裁锐利，肩线硬朗如装甲棱角，袖口缀着精密齿轮状银扣。她双手交叠身前，指节分明的手套纤尘不染，灰蓝色的瞳孔像经过抛光的观瞄镜片，冷静地扫视着周围环境。当风吹过林间，她制服下摆纹丝不动，仿佛重力对她格外苛刻。这是豹2，代号中的“A4”被隐去，只留下如刃的精悍气质。
右侧的少女则像她的反面。亚麻色长发随意扎成高马尾，几缕碎发沾着晨露贴在颈侧。沙色工装夹克敞着领口，露出里面的黑色针织衫，裤脚随意塞进厚底短靴。她正用靴尖轻轻踢着石板缝里一簇野草，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，碧绿的眼眸里跳动着野性的活力。当她注意到我的目光，咧嘴一笑，露出颗尖尖的虎牙，像头收束爪牙的年轻雌豹。这是艾布拉姆斯，同样剥离了数字代号，只余原始的力量感。
“叶昂季诺夫！”州长拍了下豹挺直的背脊——她身形纹丝未动，只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。“这两位接下来负责技术交流与模拟对战，别看豹2安静，打起来可是很猛的，艾布拉姆斯嘛……你当她是个大马力引擎成精就行！” 他转向我，声音压低：“午后就撤，车库新‘展览会’缺不了我这些美丽精致的招牌。”
告别简短如卸货单签字。州长登上那辆线条冷峻的黑色车辆（引擎发出低沉平稳的嗡鸣），消失在道路尽头。豹立刻从随身提箱抽出平板，指尖飞快滑动调出三维路线图，日光在她冰冷的镜片上映出数据流的残影。艾布拉姆斯则蹲在积水旁，突然恶作剧般猛踩水洼，泥点溅上裤腿也浑不在意，对着倒影中扭曲的自己哈哈大笑——那笑声如同大口径引擎的轰鸣，莽撞却生机勃勃，自从去了阿富汗，她彻底改变了往日的骄傲大小姐形象。
夕阳的余烬把白桦林的影子拉长，绞缠在脚下。穿过林间空地时，那栋白墙黛瓦的院落静立如常——一个格格不入又理所当然的梦。朱漆院门前立着一个身影。
樱粉色汉服宽袖垂落，衣料柔软，却裹着一副过于沉静的骨架。黑发在侧边紧束成马尾，盘成发髻箍在脑后，一根素银圈勒住所有散乱，只余紧绷的疲惫。下摆溅着几点干涸的泥斑，像远方的烙印。
她插入钥匙，转动。风恰在此时掠过林间，掀起薄纱披肩一角，露出其下同样单薄的衬里，在暮色寒气中透亮如蝉翼。门轴“吱呀”呻吟，她侧身没入门内的昏暗中，未曾回头。暮光被厚重的木门“咔哒”一声截断，只留一片陡然加深的林影，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、陈旧木器的气息。
一个未曾见过的老邻居。仅此而已。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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