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，周子舒发起了高热。

他本就有七窍三秋钉的旧伤，被地牢的寒气一侵，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，意识混沌间，总看见火光——甄家的火，天窗的火，还有……温客行小时候在桃花林里点的篝火。

“阿舒，你看，我会变戏法！”少年甄衍举着根燃烧的树枝，在他面前晃出个圈，火星落在他的衣袖上，烫出个小洞，少年吓得赶紧扑过来吹，“对不起对不起，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
“衍儿……”周子舒喃喃着，伸手想去抓那团火，却抓了个空。

“还在做梦？”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，带着点不耐烦。

周子舒费力地睁开眼，看见温客行坐在床边，手里拿着块湿布，正笨拙地给他擦额头。红衣衬得他脸色有些苍白，眼下有淡淡的青黑，像是没睡好。

“你怎么在这？”周子舒的声音沙哑得厉害。

“来看你死了没有。”温客行收回手，把湿布扔在盆里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袖口，“死了，我找谁讨还甄家的血债？”

周子舒看着他，忽然笑了：“温客行，你要是真恨我，就该一刀杀了我。”

温客行的动作顿住，猛地抬头看他，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——有恨，有痛，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……不舍。“我偏不。”他别过头，“我要让你活着，让你看着我怎么把晋王拉下马，怎么让那些害过甄家的人，一个个付出代价。”

他起身要走，却被周子舒抓住了手腕。周子舒的手滚烫，带着病态的热度：“我有东西给你。”

温客行想甩开，却被他抓得很紧。“在我怀里……左胸口。”周子舒的声音越来越低，“是当年……我给甄老庄主的密信……晋王没发现……”

温客行的心猛地一跳。他迟疑着，伸手探进周子舒的衣襟，指尖触到一个硬纸包，被体温焐得温热。他抽出来，展开——是张泛黄的麻纸，上面是周子舒的字迹，力透纸背：

“老庄主速带衍儿走，晋王已布下天罗地网，三日后动手。我以天窗百人作保，换你们三月生机，若我未归，便是已死。子舒泣血顿首。”

纸的边缘有烧焦的痕迹，右下角还有个小小的血手印，像是写信人咳血时不小心蹭上的。

温客行拿着信纸的手开始发抖，耳边响起周子舒方才的话——“我被他困在密室”“我没有杀”。那些被他当作借口的辩解，此刻突然有了重量。

他猛地回头，想问问周子舒这信的由来，却发现周子舒已经昏了过去，眉头紧锁，嘴里还在喃喃：“衍儿，快跑……”

温客行站在床边，看着那张烧得通红的脸，忽然想起很多年前——少年周子舒把这枚玉佩塞给他，别扭地说“生辰礼，别弄丢了”；少年甄衍追在他身后，喊着“阿絮等等我”。

原来有些痛，不是刀砍出来的，是藏在心底，被自己亲手捂了二十年，捂成了毒，连带着对方的真心，一起烂在了里面。

他慢慢蹲下身，将额头抵在周子舒的手背上，滚烫的温度烫得他眼眶发酸。

“周子舒，”他低声说，声音哑得像哭，“你怎么不早说……”

窗外的雨还在下，敲打着窗棂，像谁在低声哭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