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升三的暑假如同教室里那台坏掉的时钟,人稍稍一眨眼,分针便失焦的飞速转动起来,随后合拢。
难得的假期时间转瞬即逝,不过一晃神,学生卡上的年级就变成了高三,曾经自以为遥远的高考也终于与自己挂起钩来,成为了切切实实的,午夜梦回的噩梦。
而白鹤,在这个暑假成功完成了十六岁至十七岁的更替。参差不齐的生日歌落下尾音,取而代之的是朋友们此起彼伏的催促声。
她闭眼,双手合十,听见身边只有呼吸声的吵嚷。
——希望我高考超常发挥,能被第一志愿录取。
念头在心底闪过,她睁开眼睛,一口气吹灭所有蜡烛,还没开灯,就感觉到脸旁一阵冰凉的触感,有人恶作剧地给她抹上一大块难洗的奶油。
“方一凡!”
甚至不需要确认,白鹤看也不看,那一瞬间就拍桌而起,绕着餐桌开始追击罪魁祸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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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零一八年八月末。
夏末的天气仍然燥热,温度扭曲了风,空气中涌动着肉眼可见的热浪。风卷起少女的衣角,却也没有太大动作。
真的很热,白鹤几乎是一进大厅门就蔫头耷脑地倚在了乔英子身上。她懒倦的抬抬眼皮,就看到少年咋咋呼呼的举着他的手机自说自话,从楼梯上逆着人流走下来。
“他的vlog真的有人看吗?”乔英子瞥了方一凡一眼,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怀疑。
白鹤倒是看的乐呵,笑眯眯的,“说不定未来有人看呢,到时候我们可是原始股东哎。”
“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?”乔英子狐疑道。
话音未落,白鹤就感觉身边一空,顺着力道看过去,方一凡的摄像头正对着乔英子。后者僵硬的朝他笑笑,小幅度的翻了个白眼,又转过身去。
“我觉得你要死。”乔英子面无表情的回答他,拒绝这场即兴拍摄,也没再理未来的大博主。
方一凡眼睛一转,将摄像头又对准了一旁拨弄琴键的白鹤:“小白,小白,来来来看镜头。”
等白鹤皱着眉头看他时,他转头,又朝不存在的观众介绍道,“这位,我们班的舞蹈艺术家,未来的大首席,众多男生校园女神啊。”
他的话莫名其妙的有些酸味,自己却做了个夸张的表情,强制性地揽过白鹤肩膀,让她面向前置摄像头。
白鹤没想在任何视频里留下自己的黑历史,避免将来被扒,于是强忍着揍他的冲动,咬牙收起自己的臭脸,向他露出一个不算难看的微笑。
她随手将散落的碎发捋到耳后,在镜头外朝他竖个中指,然后和乔英子一样背过身去翻了白眼。
方一凡的手动作不大的抖了一下,而后瞥见门口进来的黄芷陶,注意力马上被吸引过去,迅速调转镜头。
他走的匆匆,几步追上了黄芷陶,离得太远,话听不太清晰,只是从黄芷陶的表情就能看出来无外乎又是什么插科打诨的话。
白鹤百无聊赖,随手按了按琴键,1155665。
一首五音不全的小星星还没过半,门外喧嚣的马达声就盖过了它的风头。白鹤只能悻悻然地放过周围人的耳朵,被乔英子拉着衣袖凑到前面去看热闹。
她一眼就认出来那辆红色超跑是法拉利,但什么型号就不清楚了,刚感慨一句谁这么有钱,方一凡就靠到了她的肩头。
凑热闹是中国人一生抛弃不下的本性,人多的像白鹤小时候去过的庙会,方一凡被挤得贴在她左臂,炙热的温度就透过薄薄的棉麻布料,传递到她冰凉的身体上。
方一凡仍然举着他那个手机,一看见名车眼睛都亮了。不知道他是看见好车激动的还是看见好素材激动的,不过无论是哪种心理作用,白鹤认为他举着手机凑到车前拍的行为都很傻。
下来的人白鹤不算熟却也不算陌生,同班同学的关系还维持着,至少算个点头之交。季杨杨穿着赛车服,三两句话就让门口保安选择了战术性撤退。
他单手勾着书包,环顾一圈,果不其然发现了行踪诡异的方一凡。
“干嘛呢不准拍。”季杨杨抬手挥开怼到脸上的手机,皱着眉头看他。方一凡永远是那个特立独行的人,面对阻碍毫无退缩,仍然嬉皮笑脸地举着手机调侃。
一番争执,季杨杨意料之中的怒了。争执升级,两个大男生在包围圈里推搡起来,惹得人群几声惊呼。
白鹤没想到火能烧到自己身上。
毕竟她只是一个靠在乔英子身边的吃瓜群众,但书包像是认准她一般,不偏不倚地飞来,速度太快,她躲闪不及,正中额头。
高三生向来负担很重,自然季杨杨的书包也不轻,很疼,砸得她一声惨叫,眼前一黑,同时被力冲击的一下摔倒在地。
“小白!”乔英子反应快,在她摔倒的一瞬间就伸手扶她起来,拍拍她身上到尘土,“你还好吗?”
白鹤捂着额头,踉踉跄跄地站直,朝她摆摆手,示意自己没什么事,“没……”
“——季杨杨你是不是有病!”
没等白鹤说出什么,方一凡反倒火一下冲了起来,他把手机往旁边的同学手里一塞,对着季杨杨就扑了过去。
“……”
白鹤捂着头,看着那个从她面前窜过去的身影,一时竟无语凝噎。
两个血气方刚的男孩打起来就没完没了,站着纠缠不过瘾,甚至在地上扭打,周围有几个不怕事大的还举起手机记录,场面一派混乱。
“天呐,方猴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。”乔英子感叹一声,夸张地鼓了两下掌。
白鹤“呵呵”两声,凉凉地补充道,“我看是要英勇就义了。”
乔英子顺着白鹤的视线看过去,一脸怒气的李萌正步履匆匆地向这边奔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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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哎,小白,你想听铁棍怎么训方猴的吗?”
乔英子看着往额头上揉红花油的白鹤,叹了口气,转而说起方一凡的话题。
“能怎么说,每次都是那几句啊,‘都高三了,分秒必争的时候你们还不好好学习’什么的,”白鹤用纸巾擦掉多的红花油,把刘海重新放下来,她顿了顿,“你想看热闹吗?”
乔英子看了眼窗外渐晚的天色,摇摇头,“算了,估计也跟你说的差不多,再要么就抄校规校训呗。 ”
她转向黄芷陶,“陶子,放学后你去哪啊?”
黄芷陶正在攻克作业,闻言抬头,咬着笔帽思索了一会回答她:“不知道,我还不想那么早回家,操场坐会吧。”
白鹤立刻拉长音起哄她,“得——是你想去看某人打篮球吧。”
“哎呀小白你烦死了!”黄芷陶一下红了脸,又不好意思否认,恼羞成怒地抛下作业去挠她痒痒。
乔英子笑了两声,看着两人看过来的目光又连忙住嘴,生怕祸水东引,她扫荡式收拾好书包,三步并作两步离开战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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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鹤和乔英子对季杨杨都没有什么兴趣,于是跟黄芷陶道别后一起结伴回家。
两个人走到大门口时,正碰到一身黑色长裙的女人追着方一凡田径赛跑。
白鹤眯着眼观察一阵,“那是方一凡他妈吧?”
“是啊,”乔英子点点头,“可厉害了,跟方猴完全不像母子。”
方一凡妈妈是个短发的,看起来就很雷厉风行的商业女强人。白鹤“唔”了一声,感叹道:“怎么养出方一凡这种人的。”
她偏头,正好接受到方一凡朝她抛来的求救眼神,笑了两声,挽着乔英子毫不留情地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