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子的读心

暮春的风裹着紫藤花香钻进教学楼走廊，南知意（双子）靠在斑驳的墙面上，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校服袖口。她能听见三公里外操场上传来的篮球撞击声，能听见二楼实验室里试管碰撞的脆响，甚至能听见隔壁班小美咬着笔帽抱怨数学题的心声——“这道题到底要怎么解啊……”

这是她成为“双生感应者”的第七十三天。

自从那天在器材室被岳欢言（白羊）撞碎星轨残片后，她的世界就像被按下了“扩音键”。起初只是模糊的情绪碎片，现在却清晰得令人窒息：她能听见每个人的心跳声里藏着什么秘密，能看见每个人的眼神背后藏着什么情绪。可这些“读心”带来的，不是优越感，而是铺天盖地的疲惫。

“南知意！”

许澜瑜（天秤）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，带着点压抑的颤音。她抱着一摞数学练习册，发梢沾着夕阳的金粉，可镜片后的眼睛却像蒙了层雾。

南知意猛地直起身子，心跳漏了一拍——她又听见了。许澜瑜此刻的心情像团乱麻，最顶端的情绪是“恐惧”，像根细针扎在南知意的太阳穴上。

“你怎么了？”南知意走过去，伸手要碰她的肩膀，却在触碰到校服的瞬间，被许澜瑜猛地甩开。

“别碰我。”许澜瑜的声音冷得像冰锥，“你是不是又听见什么了？是不是又在心里笑话我？”

南知意的瞳孔微微收缩。她确实听见了，许澜瑜此刻的脑子里全是昨天的事——晚自习时，隔壁班的男生指着她的镜子说“天秤座的女生就是爱装模作样”，她攥着镜子躲进卫生间，镜面上蒙着水汽，映出她发红的眼尾。

“我没有笑话你。”南知意轻声说，“我只是……”

“只是什么？”许澜瑜突然提高音量，练习册“哗啦”掉在地上，“你是不是觉得，你那破读心术能看透所有人？你知不知道，我每次照镜子都觉得自己像个怪物？”

走廊里的风突然大了，吹得许澜瑜的马尾辫扫过南知意的脸颊。南知意这才发现，许澜瑜的眼眶已经红了，睫毛上挂着细碎的泪。

“我不是怪物。”许澜瑜的声音发颤，“可他们说我是。他们说天秤座的人就该温柔体贴，就该永远正确，可我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好……”

南知意的喉咙发紧。她想起上周体育课，许澜瑜因为帮低年级女生捡羽毛球被男生起哄“多管闲事”，那些刺耳的话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耳朵；想起昨天午休，许澜瑜对着镜子练习微笑，镜面上却映出她扭曲的脸——那是她偷偷哭过的痕迹。

“你才不是怪物。”南知意伸手，这次没有犹豫，轻轻握住许澜瑜的手腕。许澜瑜的手很凉，像块浸在冷水里的玉。

就在两人相触的瞬间，南知意的意识突然被拽进一片混沌。

——记忆闪回——

十二岁的许澜瑜蹲在教室后墙的储物柜前，怀里抱着妈妈送的天文望远镜。镜片上还沾着商店里的金粉，她正踮脚够最上层的星图册，突然听见两个女生从走廊经过。

“你看她，天天抱着个破镜子，以为自己是公主呢？”

“听说她爸是天文台的，整天神神叨叨的……”

许澜瑜的手一抖，望远镜“哐当”砸在地上。她慌忙去捡，却看见镜片上倒映着自己的脸——眼睛瞪得老大，嘴角扯出难看的弧度，活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猫。

“怪物。”其中一个女生嗤笑，“连哭都不敢哭出声的怪物。”

——现实——

“你看见了？”许澜瑜的声音轻得像叹息。她抽回手，后退两步，后背抵在冰凉的瓷砖墙上。

南知意这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泪。她刚才在许澜瑜的记忆里，看见了自己十二岁时的模样——同样的储物柜，同样的天文望远镜，同样的眼泪砸在星图册上，晕开一片模糊的蓝。

“我也被嘲笑过。”南知意吸了吸鼻子，“三年级时，我总听见别人心里说我‘话多’‘烦人’，后来我不敢再和人说话，躲在图书馆看了三个月的《宇宙小百科》。”

许澜瑜愣住了。她想起南知意总说“我懂你”，想起每次她躲在器材室哭时，南知意都会悄悄塞给她一颗水果糖，却从不追问原因。

“所以你才总用读心术？”许澜瑜的声音软下来，“你害怕被讨厌，所以先一步知道别人在想什么？”

南知意点点头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：“我以为这样就能保护自己，可现在……”她望着许澜瑜泛红的眼尾，“现在我觉得，我比你更像个怪物。”

走廊里突然安静下来，只剩下紫藤花落在地上的轻响。

许澜瑜突然笑了，眼泪却跟着掉下来。她抬手抹了把脸，从书包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糖纸：“给你，橘子味的。”

南知意接过糖纸，突然想起上周自己躲在器材室哭时，许澜瑜也是这样塞给她一颗橘子糖。当时她以为是巧合，现在才知道，原来许澜瑜早就在她的“读心”里，看见了自己的脆弱。

“其实……”许澜瑜低头踢了踢脚边的练习册，“我昨天照镜子时，发现镜面上的雾气会变成星星。”她从口袋里摸出那面旧镜子，镜面蒙着层薄雾，“你看，我对着它哈气，雾气里真的有星座。”

南知意凑过去。雾气里的确浮着模糊的星图，像被揉皱的银河。许澜瑜的手指轻轻划过镜面，雾气里浮现出猎户座的腰带三星：“我昨天对着镜子说‘你才不是怪物’，你看，镜子里的星星在发光。”

南知意的眼眶又热了。她伸手碰了碰镜面，雾气里立刻映出她的脸——这次不是模糊的，而是清晰的，眼睛里有星星在闪。

“你看，”许澜瑜说，“镜子里的你，和我心里的你，都是真的。”

风再次吹过走廊，吹得紫藤花簌簌落。南知意忽然想起，今天早上她听见许澜瑜在心里说：“南知意今天穿的蓝裙子真好看。”而她当时只是装作没听见，现在才发现，原来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情绪，早就藏在许澜瑜的镜子里。

“对不起。”南知意说，“我不该随便读你的心。”

“该说对不起的是我。”许澜瑜说，“我不该觉得镜子里的怪物才是我。”

两人相视而笑，眼泪却止不住地流。夕阳透过窗户洒在她们身上，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，像两条纠缠在一起的星轨。

远处传来上课铃的嗡鸣，南知意捡起地上的练习册，拍了拍上面的灰：“走吧，老班要检查作业了。”

许澜瑜点点头，把镜子小心收进书包。她转身时，镜面突然闪过一道微光，南知意看见雾气里浮现出一行小字——“谢谢，另一个我。”

她没有说破。有些秘密，藏在读心术里就好；有些羁绊，不需要用言语证明。

就像此刻，两个女孩并肩走向教室的背影，在夕阳下叠成一片温柔的影子——那是属于双子座的、最真实的星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