巨蟹的破碎

夏锦初（巨蟹座）的帆布鞋尖陷在操场的香樟树下，指尖还沾着未干的猫粮。那只三花小猫“团子”正弓着背，尾巴炸成毛球，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嘶吼——它明明昨天还叼着她的校徽蹭裤脚，此刻却像见了天敌似的，连她最爱的小鱼干都诱惑不了。

“团子？”她蹲下来，掌心向上摊开。团子歪着脑袋，琥珀色的眼睛里映出她疑惑的脸，却在看清她手腕时猛地炸毛。那道跟着她三年的银锁片泛着温润的白光，此刻在晨光里竟渗出极淡的暗紫，像被墨汁晕开的蛛网。

“你…你认出这个了？”她轻声问，指尖轻轻碰了碰银锁片。那是奶奶临终前塞进她手心的，说是“能护你周全的老物件”。可最近半个月，这锁片总在半夜发烫，她原以为是自己压力太大，直到今天——

“喵呜！”

一声尖啸刺破晨雾。团子突然窜上她的肩头，利爪在她手背上划出血痕。夏锦初吃痛松手，团子“啪嗒”摔在地上，却没跑，反而弓背盯着她流血的伤口。更诡异的是，那道血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，可愈合的皮肤下却凸起青紫色的脉络，像条活物在皮下蠕动。

“这不可能…”她倒抽一口冷气，想起生物课上的场景。三天前，她帮老师整理显微镜标本，载玻片上的细胞突然疯狂分裂，形态竟从正常的梭形变成了六芒星——和巨蟹座的星轨符号分毫不差。当时老师只当是仪器故障，可现在想来，那分明是某种“力量”在干涉生命。

“小锦？”

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夏锦初慌忙用校服袖子盖住手背，转身看见同班的林小棠抱着作业本站在台阶上。林小棠是她从小到大的玩伴，连她校服第二颗纽扣松了都知道，此刻却皱着眉盯着她的脸：“你脸色好白，手怎么了？”

“没事…”她勉强笑了笑，“刚才被猫抓了。”

林小棠却没接话，目光落在她脚边——团子正用舌头舔着她刚才流血的地方，而那处皮肤竟又开始渗血。更诡异的是，林小棠的瞳孔里映出团子的影子，那影子不是猫，而是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，正举着针管往夏锦初胳膊里扎什么。

“小锦！”林小棠突然抓住她的手腕，“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？”

夏锦初屏住呼吸。

起初是细碎的嗡鸣，像老式收音机的电流声；接着是断断续续的呜咽，像有人在哭；最后，那些声音凝成一句话，清晰得仿佛就在她耳边：“你根本没治好他们，你只是在拖延。”

“谁？”她脱口而出。

林小棠的手猛地一颤，作业本“哗啦”掉在地上。她指着夏锦初的身后，脸色惨白：“刚才…刚才有个穿黑衣服的女人站在你后面，可我一转头就不见了！”

夏锦初猛地回头。

操场的香樟树下空无一人，只有团子还在舔她的手，而那道伤口已经愈合得近乎完美，连疤痕都没留下——可她分明记得，刚才的血是温热的，带着铁锈味。

“叮——”

上课铃响了。林小棠弯腰捡作业本时，夏锦初瞥见她的校牌挂绳上缠着一根银线，和她昨夜在梦里看见的一模一样。那银线连接着校牌和…她的银锁片。

“走啊，要迟到了！”林小棠拽她往教室跑，可夏锦初的脚步却越来越慢。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，皮肤下的青紫色脉络正在往手臂上爬，像条试图钻出身体的毒蛇。

生物实验室的灯在下午三点格外刺眼。江颜昕（处女座）正举着显微镜，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：“夏锦初，你来看看这个！”

她凑过去。载玻片上的细胞分裂方式彻底颠覆了教科书——它们不是简单的有丝分裂，而是像星辰运转般，按照十二宫图的轨迹排列。最中央的细胞核里，竟映出她的脸，而周围的星轨纹路，正是巨蟹座的符号。

“我昨天半夜来实验室，发现培养箱的温度自己调到了37度。”江颜昕的声音发颤，“然后…然后这些细胞就开始这样了。”

夏锦初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载玻片。细胞突然剧烈震动，其中几个竟脱离玻片，在空气中凝成小小的六芒星，转瞬即逝。

“这不可能…”她喃喃自语，“我奶奶以前是天文台的清洁工，她说巨蟹座代表‘守护’，可现在…”

“小锦！”

实验室门被撞开，班主任王老师脸色煞白地冲进来：“你快去看看！三班的陈小雨在厕所里…她的伤口又在流血！”

陈小雨是上周体育课摔破膝盖的女生，夏锦初用“星巢守护”帮她止过血。此刻，她正蜷缩在隔间里，校服裤管被血浸透，膝盖上的伤口像朵狰狞的花，边缘翻卷着暗紫色的肉。

“夏…夏锦初…”陈小雨的声音带着哭腔，“我明明涂了药，可伤口…它在吃我的肉…”

夏锦初蹲下来，指尖刚碰到她的伤口，暗紫色的脉络就顺着她的手爬了上来。她疼得倒抽冷气，却听见陈小雨的哭喊声突然变得遥远，像隔着一层毛玻璃。

“别碰我！”陈小雨尖叫着推开她，“你身上的味道…像我奶奶临终前的药水味！”

夏锦初踉跄着后退，撞翻了洗手台。镜子里的她脸色惨白，银锁片上的暗紫纹路已经蔓延到锁骨，像条即将勒紧脖子的蛇。

“叮——”

又是一声脆响。她摸向口袋，是奶奶留下的老怀表。表盖内侧刻着一行小字：“星轨为盾，心光为引。”可此刻，那行字正在渗血，血珠顺着表壳往下淌，在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洼。

“夏锦初！”

江颜昕的声音从门口传来。她举着手机，屏幕上是张老照片——夏锦初的奶奶穿着白大褂，站在天文台的穹顶下，怀里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。而婴儿手腕上，赫然戴着和她一模一样的银锁片。

照片下方有一行备注：“1997年10月15日，星核异动，巨蟹座守护者诞生。”

夏锦初的呼吸骤然停滞。

她想起奶奶临终前说的话：“小锦啊，这锁片不是普通的银饰，它是…星轨的一部分。”当时她以为是老人的胡话，此刻却突然明白——所谓“星巢守护”，根本不是什么治愈能力，而是在“喂养”某种东西。

团子不知何时跳上了实验台，正用爪子拨弄载玻片上的细胞。那些六芒星突然开始旋转，形成一个微型的星轨阵，而阵眼的位置，正是夏锦初的银锁片。

“咔嚓——”

锁片断裂的声音清脆得刺耳。夏锦初看着掉在地上的半块银片，突然想起昨晚的梦：奶奶站在星轨祭坛上，身后是十二个和她长得一样的女孩，每个人手腕上都戴着不同星座的饰品。奶奶说：“巨蟹要碎了，可碎掉的壳，会变成新的壳。”

“夏锦初！”江颜昕抓住她的肩膀，“你手上的纹路…在发光！”

她低头。

暗紫色的脉络正在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淡金色的光，沿着血管往心脏涌去。那些曾经被她“治愈”的伤口——陈小雨的膝盖、团子的爪痕、林小棠校牌上的银线——此刻都在发光，像被点燃的星芒。

“原来…”她轻声说，“我一直在吸收它们的痛苦。”

实验室的窗户外，团子突然发出一声尖啸。夏锦初抬头，看见它嘴里叼着半块银片——和她刚掉的那半块严丝合缝。银片上的暗紫纹路正在消失，露出底下刻着的字：“星轨为盾，心光为引；破碎之时，亦是新生之始。”

“小锦！”江颜昕指着她身后，“你看！”

夏锦初转身。

实验室的墙上，不知何时浮现出一幅星轨图。十二个星座的位置上，分别嵌着十二块星核碎片，而巨蟹座的位置，正是她刚刚掉落的半块银片。

“这是…”她喃喃道。

“星核本源的投影。”

一个清脆的女声从门口传来。

夏锦初和江颜昕同时转头。

站在那里的，是她们从未见过的少女。她穿着月白色的连衣裙，发间别着一枚星芒发饰，眼神像浸在泉水里的月光。最让夏锦初震撼的是她的脸——和镜子里的自己有七分相似，却多了几分不属于人间的圣洁。

“你是谁？”江颜昕警惕地问。

少女笑了，声音像风铃：“我是星灼，星核本源的意识。”她抬手，一道金光从指尖射出，落在夏锦初手背。那道光穿透皮肤，在她血管里勾勒出巨蟹座的星轨，“三百年前，十二星轨使用羁绊封印了暗蚀，而我，是你们共同守护的‘心’。”

“暗蚀？”夏锦初想起最近校园里的异常，“是那个让细胞变异、让伤口反复的东西？”

星灼点头：“暗蚀是星核的‘影子’，它本是你们对彼此的怀疑、恐惧、孤独凝聚成的能量。可最近，它的力量变强了，因为它发现——你们中的某些人，开始动摇。”

江颜昕的脸瞬间煞白：“你…你是指林小棠？”

“不只是她。”星灼的目光扫过夏锦初手腕的银锁片，“巨蟹座的守护者总以为自己在‘治愈’，却不知是在‘收集’他人的负面情绪。当这些情绪超过阈值，星核就会破碎，而你们…”

她的目光落在夏锦初身上，带着几分惋惜：“会成为暗蚀的养料。”

实验室的门“砰”地被撞开。

林小棠站在门口，脸色惨白如纸。她的校牌挂绳上缠着粗粗的银线，而线的另一端，正连向夏锦初脚边的半块银片。

“小锦…”她的声音在发抖，“我刚才在女厕…看见镜子里的我，背后有个穿黑衣服的女人。她跟我说…‘把银线剪断，她就会死’。”

夏锦初的心脏猛地一缩。

她终于明白，那些日子里，为什么总有同学莫名其妙地疏远她；为什么林小棠总在她面前提起“奇怪的梦”；为什么团子会在她喂食时露出恐惧的眼神——它们都在害怕，害怕被她的“守护”吞噬。

“原来…”她轻声说，“我最擅长的‘治愈’，其实是‘掠夺’。”

星灼叹了口气，抬手召出一团金光。那光包裹住夏锦初手腕的银锁片，断裂的纹路开始愈合，可这次，渗出的不是暗紫，而是温暖的橙黄。

“巨蟹座的守护，从来不是‘替他人承受痛苦’，而是‘让他人学会自己站立’。”她的声音变得柔和，“去把银线剪断吧，小锦。真正的守护，从放手开始。”

夏锦初颤抖着摸出剪刀。

银线断裂的瞬间，林小棠发出一声尖叫。夏锦初抬头，看见她背后的黑影正在消散，而林小棠的瞳孔里，重新映出了自己的脸——不是被暗蚀侵蚀的扭曲模样，而是带着泪光的、真实的自己。

“对不起…”林小棠哭着跑过来，抱住她，“我刚才真的好害怕，我以为你会变成怪物…”

夏锦初拍了拍她的背，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。这一次，她没有用任何能力去“治愈”，只是单纯的拥抱。

而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，星核祭坛的深处，暗紫色的雾气正翻涌着，凝成一个模糊的人形。

“巨蟹座…碎了？”一个沙哑的女声响起，“很好。那就让她们看看，没有‘守护者’的世界，有多有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