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昭的极限2

训练室的空调发出嗡鸣，裴昭单膝跪在器材箱旁，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生了锈的锁扣。额角的汗水顺着下颌滴在地面，在瓷砖上晕开个深色的圆斑——那是他今天第三次擦地了。

"耀阳领域"的余温还在皮肤下游走，像团烧穿了外壳的炭火。方才对抗六阶暗蚀时，他为了护住被暗雾卷走的低阶使徒，强行将领域扩张到半径二十米。金红色的光焰裹着热浪劈开暗蚀的瞬间，他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的脆响，像某种被过度拉伸的琴弦。

"昭昭！"

小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带着哭腔的尾音撞进耳膜。裴昭猛地回头，看见文艺委员抱着急救箱站在门口，发梢沾着训练室飘落的灰尘，校服第二颗纽扣歪着——和他上周帮她系错的位置一模一样。

"你明明说要保护我......"

这句话像根细针，精准扎进裴昭太阳穴里。他忽然想起三天前巡逻时，小雨蹲在花坛边给受伤的麻雀包扎，抬头问他："裴昭哥哥，要是我以后遇到危险，你会不要我吗？"当时他笑着揉乱她的发顶："小笨蛋，我可是狮子座，守护是我的本能。"

可现在，他的左手背爬满细密的金红色纹路，像被火漆烙上去的蛛网。这是"耀阳领域"过载的征兆，导师说过，每个星轨使的能力都有极限，就像再亮的恒星也会燃尽核心。

"我......"裴昭喉结动了动，想说"我只是太害怕了"，喉咙却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。他想起今早镜子里的自己：眼尾的血丝像蛛网，眼下青黑得像被人打了一拳。更可怕的是，当他试图凝聚领域时，光焰里竟混进了几缕暗紫——那是暗蚀侵蚀的痕迹。

"你根本没尽全力。"小雨的声音突然拔高，急救箱"哐当"砸在地上。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板上，"上次暗蚀突袭图书馆，你用领域护住整层楼；上上次食堂被袭击，你抱着我从二楼跳下去......可刚才，你明明有余力却没有冲过来！"

裴昭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他确实有余力——在暗蚀缠住小雨脚踝的瞬间，他分明感觉到领域在欢呼，在渴求着释放更炽热的光。可他退缩了，因为他看见暗蚀的核心处浮着张脸，那张脸和三年前火灾里没能救出的小女孩重叠。

"我不是......"

"你就是！"小雨突然扑过来，用力捶他的肩膀，"你就是觉得我太弱了，拖后腿！你宁愿自己受伤，也不肯相信我能和你一起战斗！"

最后一句话像重锤，敲碎了裴昭最后的防线。他踉跄着后退，后腰撞在器材室的铁门上。金属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，扬起的灰尘里，他看见自己的影子缩成小小的一团，像被踩扁的纸片。

"我......我变弱了。"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，"可能......可能我真的不适合当队长。"

器材室的霉味比记忆中更重。裴昭蜷缩在最里面的器材箱后面，把脸埋进膝盖。他能听见外面小雨的抽噎声，一下一下撞在铁门上，像敲在他心上。

"啪嗒。"

有水滴砸在他手背上。裴昭抬头，看见天花板的裂缝里渗出水珠，在积灰的地面晕开个模糊的圆。原来器材室漏雨了，和他十二岁那年在孤儿院住的破仓库一样。那时他缩在稻草堆里，听着外面的雷声，也是这样一遍一遍地哭。

"你是我见过最耀眼的女孩。"

稚嫩的字迹突然浮现在眼前。裴昭猛地抬头，看见斑驳的墙面上贴着张旧照片——是他十二岁生日时的抓拍，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衬衫，举着蛋糕叉笑得露出虎牙。照片背面用粉色水彩笔写着一行字，是他的字迹吗？不，更软，更甜，像沾了蜜的云。

"小雨写的。"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。那天他帮小雨修好了被雨淋湿的画具，她红着脸把这张照片塞给他，说："昭昭笑起来的时候，像太阳落进眼睛里。"

太阳落进眼睛里。裴昭突然想起第一次觉醒能力时的场景。他站在孤儿院的破操场中央，金红色的光焰从掌心涌出来，把整片天空染成橘子汽水的颜色。老院长颤巍巍地说："这孩子，是星星选中的人啊。"

可现在，星星要熄灭了吗？

"砰！"

铁门被撞开的巨响惊得裴昭差点栽进器材箱里。岳欢言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，白羊座的发梢还沾着训练场的草屑，眼眶红得像刚哭过。

"变弱了就一起变强！"她的声音带着点哑，却像团火直接烧进裴昭胸口，"我们是星轨使，不是神！"

裴昭愣住了。岳欢言的运动服上还留着暗蚀灼烧的焦痕——那是昨天他们一起对抗七阶暗蚀时留下的。当时他为救岳欢言被暗雾缠住手臂，是她用"裂空拳"硬生生撕开了暗蚀的屏障，自己却被划伤了大腿

"你以为我就没怕过？"岳欢言走过来，粗鲁地扯掉他脸上的创可贴，露出新结的痂，"我第一次用'裂空拳'时，把手骨都打裂了；我第一次进暗蚀巢穴，腿抖得像筛糠；我第一次......"她突然蹲下来，和他平视，"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根本不配当星轨使，因为太弱了。"

裴昭的眼泪终于掉下来。他这才发现，岳欢言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，像沾了晨露的蒲公英。

"可是后来呢？"岳欢言掏出块皱巴巴的糖纸，剥开塞进他嘴里，是橘子味的，"后来我发现，怕的时候就把害怕嚼碎了咽下去，然后拽着队友的手往前跑。昭昭，你不是一个人在扛。"

器材室的窗户突然透进一束光。裴昭抬头，看见墙上的照片被光照得发亮。照片里的小女孩眼睛弯成月牙，背后的字迹泛着暖光。他摸了摸发烫的手背，那些金红色的纹路不知何时变成了流动的光河，像被重新点燃的星火。

"岳欢言。"他吸了吸鼻子，"下次再遇到暗蚀，你要拉紧我。"

"那当然。"岳欢言笑出虎牙，"不然谁给你递橘子糖？"

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裴昭站在训练室中央，金红色的光焰在掌心翻涌，这次他没有勉强扩张领域，而是让它像呼吸般自然流转。小雨站在他身侧，手里捧着他落在器材室的护腕，眼睛亮晶晶的："昭昭，这次换我保护你。"

裴昭歪头笑："好啊，拉钩。"

岳欢言在旁边翻着记录册，突然举起张纸："看！导师说你的领域过载是因为太在意队友，现在调整后，强度提升了百分之三十！"

裴昭接过记录册，看见上面的曲线像朵绽放的花。窗外的晚霞漫进来，把三个人的影子染成暖金色。他忽然想起照片背面的字，原来最耀眼的从来不是某颗星，而是星轨里彼此辉映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