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喻辰用旧床单盖住最后一面镜子——浴室洗手台上方的玻璃镜。当他将布帘拉上时，镜中自己的倒影似乎挣扎了一下，像是被布幔强行隔绝的另一维度生命。

门锁转动的声音让他浑身一颤。喻辰抄起棒球棍，蹑手蹑脚地挪到玄关。

"辰辰？是妈妈！"

那声音里的颤抖和喘息太过真实，喻辰还是没敢立即开门。他透过猫眼看去——母亲站在门外，脸色苍白，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，手里紧攥着手机和一个褪色的蓝布包。

"妈...我们的宠物狗叫什么名字？"喻辰隔着门问道，声音嘶哑。

门外母亲愣了一下，随即露出疲惫的微笑："我们家从来没养过狗，你小时候对狗毛过敏。现在能开门了吗？"

喻辰这才卸下门链，拉开大门。母亲几乎是跌进来的，一把抱住他，力道大得让喻辰肋骨生疼。他能感觉到母亲的身体在剧烈颤抖。

"你没事...太好了..."母亲的声音闷在他肩膀上，"我昨晚差点疯了，一直打不通电话..."

喻辰闻到了母亲身上熟悉的茉莉香水味，混合着高铁车厢的空调气味和冷汗的气息。这种真实感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。

母亲关上门，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所有窗户的锁，然后从蓝布包里掏出一包食用盐，沿着门槛细细撒了一条线。

"妈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"喻辰看着母亲反常的举动，那个"它"到底是什么？为什么会有两张完全相反的纸条？为什么——"

母亲抬手打断他："先让我看看你。"她双手捧着喻辰的脸，仔细端详，拇指轻轻拂过他的眼下，"你看到'它'了？和'它'说话了吗？"

"我...我不确定。"喻辰回忆着昨晚厨房里的那个身影，"有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在做饭，但我没正眼看她...后来电话里的你让我开窗..."

母亲倒抽一口冷气："你开了？"

"只开了一条缝，然后...窗外的那个'你'就消失了。"

母亲似乎稍微放松了些，从蓝布包里取出一个老式笔记本，封皮已经泛黄卷边："幸好你还记得妈妈教过你的验证方法。这个，"她拍了拍笔记本，"是你外婆留下的。"

喻辰皱眉："外婆？可她不是已经..."

"死了？"母亲苦笑一声，"不，辰辰，她还'活'着。或者说，有什么东西正在用她的身体'活'着。"

母亲拉着他坐到沙发上，打开了笔记本。扉页上是一行娟秀的字迹："给阿雯，当你成为母亲的那天再看。——妈妈"

"这是我十八岁生日时，你外婆给我的。"母亲的声音低沉下来，"我直到怀上你后才打开它...然后明白了很多事。"

喻辰注意到母亲翻页的手指在微微发抖。笔记本中间夹着几张照片，母亲抽出一张递给喻辰：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人抱着一个小女孩站在老房子前，两人笑得很开心。

"这是我和你外婆，我七岁那年。"母亲指着照片，突然哽咽，"就在这张照片拍完三个月后...'它'第一次来了。"

母亲翻到笔记本某一页，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规则，有些已经被反复修改多次：

"不要相信午夜后任何自称家人的声音..."

"盐线必须连续无间断..."

"镜子是'它'的门户..."

"如果看到家人行为异常，问一个只有你们知道答案的问题..."

喻辰的视线被最后一条规则吸引："'它'会先拿走你的记忆，再拿走你的脸，最后拿走你的全部。"

"妈，这到底是什么意思？'它'是什么东西？"

母亲深吸一口气："我不知道'它'到底是什么。你外婆也不知道。但'它'盯上我们家已经三代了。"她翻开另一页，上面画着一幅简陋的家谱图，三个女性头像被红圈连在一起——外婆、母亲和...喻辰。

"第一次是在你外婆三十五岁时，然后是我十五岁，现在是你十八岁。"母亲的声音越来越低，"每次间隔二十年，就像某种...周期。"

喻辰突然想起什么："昨晚电话里你说'这是第三次了'..."

母亲点点头："第一次'它'失败了，你外婆用这本笔记里的方法赶走了'它'。第二次..."她的声音哽住了，"第二次'它'差点成功。我亲眼看着'它'...看着'它'变成我妈妈的样子，就在我面前。"

喻辰看到母亲眼中泛起泪光，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永远坚强的母亲露出这种表情。

"那天晚上我醒来，发现妈妈站在我床边，说要带我去看星星。"母亲机械地叙述着，仿佛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，"我们走到院子里，她指着月亮说'你看月亮多红啊'...但那天明明是新月，根本看不到月亮。"

"然后呢？"喻辰轻声问。

"然后真正的妈妈从屋里冲出来，手里拿着盐和...和一面镜子。她们两个开始争吵，都说对方是假的。"母亲的眼神变得恍惚，"最后，镜子碎了，其中一个妈妈...融化了，像蜡一样融化了。"

喻辰胃部一阵绞痛。他想起昨晚窗外的"母亲"消失的场景。

"活下来的那个...真的是外婆吗？"

母亲没有直接回答："第二天，妈妈给了我这条项链。"她扯出藏在衣领下的银链，上面挂着一个古怪的小玻璃瓶，里面装着暗红色物质，"她说是护身符，能保护我二十年。"

喻辰突然想起什么，浑身发冷："等等，你说'它'每隔二十年来一次...那现在..."

"护身符上周碎了。"母亲苦笑，"我知道'它'会来，所以提前出差，想把'它'引开...但显然失败了。"

喻辰的大脑飞速运转，将所有线索拼凑起来："所以你留下那些纸条？但冰箱里的第一张..."

"不是我写的。"母亲脸色阴沉，"那是'它'的陷阱。我放在你书桌抽屉里的才是真的。"

"那为什么规则完全相反？"

"因为'它'靠违背规则来获取力量。"母亲解释道，"如果你按'它'的规则做，就等于邀请'它'进入你的生活。相反，如果按正确的规则抵抗，'它'就会暂时退却。"

喻辰想起昨晚自己最终遵循了第二套规则，才熬到天亮。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："妈，如果'它'能变成你的样子...我怎么知道现在坐在我面前的是真正的你？"

母亲似乎早料到这个问题。她平静地从钱包里取出一张照片："记得这个吗？"

照片上是六岁的喻辰在游乐园，正对着镜头做鬼脸。但奇怪的是，照片里的背景完全是空白的，没有任何游乐设施或其他游客。

"这是..."

"你六岁生日，我们本来要去迪士尼，但你突然高烧到40度。"母亲轻声说，"你在医院躺了三天，这张照片是我在你退烧后拍的，背景应该是病房才对。"

喻辰盯着照片，记忆中的画面却完全不同——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坐了旋转木马，吃了米奇形状的冰淇淋...

"你的记忆被修改了。"母亲的声音带着怜悯，"'它'已经开始影响你了，辰辰。这就是为什么我必须在完全失控前回来。"

喻辰感到一阵眩晕。如果连记忆都不能相信，那还有什么可以信任的？

母亲突然抓住他的肩膀："听我说，从现在开始，我们必须严格执行笔记里的每一条规则。首先..."她从蓝布包里拿出一卷红绳和几个铃铛，"所有门窗都要系上这个，一旦被触动就会响。"

她起身开始布置，喻辰跟在她身后帮忙。当母亲在卧室窗户上系铃铛时，喻辰不经意瞥见穿衣镜——尽管盖着床单，镜子下方却露出一角，反射出母亲的身影。

镜中的"母亲"没有在系铃铛，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喻辰，嘴角缓缓上扬。

喻辰猛地拉开床单——镜子里的母亲正正常地工作着，疑惑地回头看他："怎么了？"

"没...没什么。"喻辰强作镇定，但心跳如擂鼓。他确信自己刚才看到了异常。

母亲似乎察觉到什么，快步走过来检查镜子，然后严肃地说："从现在起，我们绝对不要单独行动。'它'最喜欢趁人落单时下手。"

夜幕再次降临，喻辰和母亲坐在客厅里，所有灯都开着，电视播放着毫无意义的购物节目只为制造噪音。母亲正在笔记本上添加新规则，喻辰则警惕地观察着每个角落。

"妈，"喻辰突然问道，"如果'它'真的...取代了某个人，会怎么样？"

母亲写字的手停顿了一下："被取代的人会消失，而'它'会继承那个人的一切记忆、习惯...甚至是情感。没有人能分辨出来，直到下一个周期到来时，'它'再次饥饿。"

"外婆...真的是外婆吗？"

母亲没有立即回答。她走到窗前，望着外面的夜色："三年前，我亲眼看见她吃下一整块生肉，连骨头都没剩下。"她转过身，眼中是喻辰从未见过的恐惧，"我真正的妈妈是个素食主义者。"

喻辰突然想起冰箱里那些消失的食物，胃部一阵翻腾。

午夜时分，房子里的温度开始微妙地下降。喻辰和母亲背靠背坐在沙发上，各自握着一把盐。时钟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显得异常刺耳。

"辰辰，"母亲突然轻声说，"无论发生什么，记住妈妈爱你。这本笔记..."她把笔记本塞进喻辰手中，"现在它是你的了。"

喻辰刚想说什么，厨房突然传来"啪"的一声——是盐线断裂的声音。

紧接着，所有的铃铛同时响了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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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