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名字

沐希是在村头的老槐树下，听到大人们聊天时，才知道那个漂亮哥哥的名字的。

那天下午，她揣着从王奶奶家讨来的半个窝头，躲在老槐树后面偷偷啃着。树底下，李婶正和几个老太太纳凉，手里的针线活儿做得飞快，嘴里也没闲着，东家长西家短地聊着。

“……要说咱们村这几年，就数容老太太家最省心了，儿子儿媳有出息，孙子也带得好。”李婶缝完最后一针，把线咬断，拍了拍手里的鞋垫，“那孩子叫啥来着？容……容初聿，是吧？听着就文绉绉的，像个有学问的。”

“对对，容初聿。”旁边的王奶奶接话，“上次迎新晚会我去看了，那孩子拉的小提琴，啧啧，好听得很！长得也俊，跟画里的仙童似的，难怪叫这么个名字。”

“初聿……初聿……”沐希在心里悄悄念着这两个字。她没上过学，不认识这两个字怎么写，但觉得念起来很好听，像小溪流水的声音，清清爽爽的。

她把最后一口窝头塞进嘴里，咽下去，眼睛亮晶晶的。原来漂亮哥哥叫容初聿啊。

等她吃完窝头，趁着大人们没注意，偷偷溜到村头那片没人的空地上。地上有松软的泥土，被太阳晒得暖暖的。她捡起一根树枝，蹲在地上，开始歪歪扭扭地写字。

她只会写自己的名字“沐希”，还是以前妈妈教的。但她记得李婶念名字时的语气，“容”字应该和“容易”的“容”一样，她在小卖部的包装袋上见过。

她用树枝在地上划了个“容”字，笔画歪歪扭扭，像是被风吹过的小草。然后是“初”，她想了想，觉得应该和“初一”的“初”一样，又费力地划了几笔。

到了最后一个“聿”字，她卡壳了。

这个字她从来没听过，也没见过。怎么写呢？是上下结构？还是左右结构？她拿着树枝在地上戳了戳，试了好几次，都觉得不对，急得小脸通红。

最后，她灵机一动，在“初”字后面画了个小小的波浪线，然后在旁边写下了拼音——“yù”。

她看着地上那行歪歪扭扭的字：“容 初 yù”，小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。等下次再见到漂亮哥哥，一定要问问他，这个“聿”字到底怎么写。

她蹲在地上看了好一会儿，直到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，才听到家里传来爸爸醉酒后的咒骂声，吓得赶紧扔掉树枝，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，飞快地跑回了家。

而此时的容初聿，早就把那天在门口捡到糖的事忘到了脑后。

他的生活依旧规律而充实。早上按时起床，帮奶奶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，然后去学校上课。作为班长，他要处理班里的琐事，收发作业，帮老师登记成绩，偶尔还要调解同学之间的小矛盾。下午放学后，要么直接回家看书，要么就被刘老师叫去办公室，帮忙批改一些简单的作业。

溪泉镇中学的教学进度对他来说很轻松，他甚至有空闲时间看自己带来的外文原著，或者在傍晚的时候，抱着那把水晶小提琴，坐在院子里拉几首曲子。

奶奶总说他拉的曲子好听，就是太安静了，缺了点热闹劲儿。他只是笑笑，不解释。他学的曲子大多是古典乐，讲究的就是内敛和克制，热闹的曲子，他不太擅长，也不太喜欢。

这天下午，他刚从学校回来，就看到奶奶在院子里翻晒草药。是村里的老中医给的方子，说是泡水泡脚对身体好。

“阿聿回来啦？”奶奶抬起头，对他笑了笑，“今天赵磊妈送了些自家种的橘子，在屋里桌上，你去吃两个。”

“好。”容初聿点点头，走进屋。

桌上果然放着一盘橘子，黄澄澄的，看着很新鲜。他拿起一个，剥了皮，一瓣一瓣地吃着。橘子很甜，带着阳光的味道。

他坐在桌前，看着窗外奶奶忙碌的身影，又想起了早上数学课上老师讲的难题，心里盘算着晚上要不要再做几道类似的题巩固一下。

至于那颗被他扔进抽屉角落的喜糖，还有那个叫沐希的小女孩，早就被他抛到了脑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