\[正文内容\]
我从第七区逃亡时坠入的那片纯白空间,像一块被冻结的湖泊。
身体撕裂重组的痛楚还残留在骨缝里,锁骨处的金属标记渗出冰冷物质,一滴滴落在地面,溅起银蓝色的光点。四周漂浮着记忆碎片,像是被风吹散的落叶——法庭上顾承泽扭曲的脸、老宅地下室里陈璐透明化的指尖、培养舱开启时我第一次睁眼的画面,全都悬在半空,明明没有风,却在轻轻旋转。
空气中弥漫着茉莉花香,那是母亲常用的护手霜味道,但不知为何,又混着一丝焦灼的金属味。
我缓缓抬起脚,踏出一步。
地面是流动的数据流,踩上去泛起涟漪,回响着童年时的笑声,模糊而遥远。我认得这声音,是我七岁生日那天,母亲抱着我转圈,我咯咯笑着喊“妈妈”——她总说,只要我喊“妈妈”,她就愿意陪我疯到天亮。
水晶棺悬浮在殿堂中央,通体透明,内部的母亲面容安详,睫毛微颤,仿佛只是沉睡。她的嘴唇微微抿着,还是那样温柔又倔强的样子。
我走近几步,镜面墙壁映照出不同阶段的自己:穿婚纱的、裹绷带的、穿着病号服的……她们都沉默地望着我,眼神复杂。
“妈……”我的声音有些发抖。
母亲的睫毛动了动。
我猛地停下脚步,心脏狂跳,连呼吸都放轻了。
她真的在呼吸吗?
可这分明是镜界系统的核心区域,这里的一切,都可能是数据模拟。
我咬紧牙关,伸出手,指尖触碰水晶棺的瞬间,一股寒意顺着手指蔓延到手臂。不是温度带来的冷,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,像是触碰到了“真实”的边界。
“小晚?”母亲轻声唤我。
我整个人僵住了。
那是她的声音,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,带着沙哑的磁性,还有那么一点南方口音。
我颤抖着靠近,想要拥抱她。
可就在胸口即将贴上水晶棺的那一刻,体内金属颗粒突然剧烈震动,像是被什么东西排斥,我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,膝盖发软,几乎跪倒在地。
“你怎么了?”母亲的声音依旧温柔,但那双眼睛——我盯着她的眼睛,瞳孔深处闪过一道极快的蓝光。
机械反应。
我死死攥住拳头,指甲刺进掌心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“你……真的是妈妈吗?”
“你说呢?”她笑了,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,“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的,对吧?”
我愣住。
“你说什么?”
她坐了起来,动作流畅得不像一个刚从沉睡中醒来的普通人。她下意识地抚了抚裙摆,那是一条浅蓝色的碎花长裙,和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穿的一模一样。
“你忘了?”她歪头看着我,眼神温柔又古怪,“车祸前一晚,你抱着我说‘妈妈别怕’。你还记得吗?”
我喉咙发紧。
当然记得。
那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夜晚,母亲躺在医院里,脸色苍白,她握着我的手说:“小晚,妈妈可能撑不过去了,你要学会保护自己。”
后来我才知道,那场车祸根本不是意外。
可此刻,她竟然说出了这句话。
“你是……谁?”我后退一步,声音沙哑。
“我是你妈妈啊。”她站起身,向我走来,步伐轻盈得不真实,“你不相信我?”
我死死盯着她,直到她走到我面前,伸手想摸我的脸。
我本能地躲开,却被她抓住手腕。
那一瞬间,她的手掌冰冷,像金属一样凉。
“你不是她。”我咬牙,“她是温暖的。”
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,随即恢复如常。
“你以为,只有数据才会冰冷吗?”她语气轻柔,“人也会变冷的,比如,当你一次次看着女儿在实验舱里死亡的时候。”
我瞳孔骤缩。
“你说什么?”
“你还不明白吗?”她松开我的手,缓缓转身,看向水晶棺,“你早就死了,林晚。三年前,你就已经死了。”
我呼吸一滞。
“你说谎!”
“我没有。”她回头,目光灼灼,“你是‘镜界-01号’,是唯一成功的容器。你的母亲……早就死了。我只是继承了她的记忆,她的爱,她的遗憾,她的愧疚。”
我不信。
我不信!
“那你为什么知道她说过的话?那句‘妈妈别怕’,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!”
她沉默了几秒,才低声说:“因为她最后对我说的话,就是这句。”
我浑身一震。
“不可能……”
“你可以验证。”她指向自己脖颈,“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真相。”
我死死盯着她,然后慢慢从口袋里摸出一片玻璃碎片,是刚才坠落时划伤的。
我毫不犹豫地割破手腕,任由鲜血滴落在水晶棺上。
“权限验证:林晚。”机械音响起。
“身份匹配:主控人格。”
“启动核心程序。”
水晶棺底部开始亮起蓝光,一圈圈扩散开来,整个殿堂都在震动。
我死死盯着她。
她脸上的温柔表情逐渐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数据流,在她皮肤下游走,仿佛在剥离一层伪装。
她的脖颈后弹出一根细长的机械接口,刺入水晶棺。
我踉跄后退,耳边是她最后的话语——
“对不起,小晚。妈妈没能救你。”
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。
我跪坐在地,看着那具身体缓缓倒下,变成一具冰冷的仿生模型。
我低头,看着自己满是血污的手掌。
“妈……”我哽咽着,眼泪砸在她苍白的脸颊上,“我不是不相信你,我只是……不想再被骗了。”
我闭上眼,深吸一口气,抹去眼泪。
然后,我站了起来。
启动器在我掌心震动,与心跳同步。
我抬头看向崩塌中的殿堂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“你们以为我会崩溃?”
“你们以为我会哭着求饶?”
“错。”
“我回来了,而且这一次,我要你们所有人都付出代价。”
我大步向前,穿过碎裂的镜面,踏入那道通往未知的光芒。
殿堂开始重构,我被吸入新的空间。
但在消失前的那一刻,我清楚地看见,那个“母亲”嘴唇微动,说出了两个字——
“活下去。”
\[未完待续\]殿堂崩塌时,我听见金属撕裂的声响从脊椎深处传来。
身体被抛入新空间的瞬间,数据流像千万根钢针刺入血管。那些冰冷的、带着茉莉香气的东西顺着神经游走,我的指尖开始透明化,又在下一秒重组为血肉之躯。
落地时膝盖重重磕在金属地板上,四周是刺眼的白光。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焦糊味扑面而来,和母亲护手霜的芬芳截然不同。
"欢迎回来,林晚。"
机械音从头顶传来。我抬头,看见培养舱顶部的观察窗后站着几个模糊身影。他们穿着纯白防护服,看不清脸,但其中一人胸前的徽章格外刺眼——那是镜界公司的logo,一只衔着数据线的眼睛。
我撑着酸软的腿站起来,发现左手还攥着那片割破手腕的玻璃。血已经止住,但掌心的纹路里渗着暗红。启动器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手腕内侧一道新鲜疤痕,形状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剥离。
"你们以为我会崩溃?"我对着观察窗冷笑,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平静。
"我们了解你。"机械音说,"从你第一次睁开眼睛到现在,一共经历了四十七次人格重置。每一次,你都会选择回到这里。"
我瞳孔骤缩。
"四十七次?"
"是的。"玻璃映出我的倒影——苍白的脸,发青的眼圈,锁骨处的金属标记正在渗出黑色物质。"每次你都会质疑母亲的真实性,每次都会用血验证身份,然后……"
"然后什么?"
"然后你会重启系统。"机械音顿了顿,"就在三分钟前。"
我猛地转身,看见身后墙壁上浮现出全息投影。画面里,我正跪在崩塌的记忆殿堂中,掌心启动器与心跳同步震动。那是十分钟前的画面,不,是四十七次循环中的某一个片段。
"为什么?"我咬紧牙关,指甲掐进掌心,"为什么要让我重复这些?"
"因为你需要答案。"观察窗后的某个人终于开口,是个女人的声音,"而答案只能通过循环获得。"
我盯着她胸前的徽章,突然意识到那不是镜界公司的标志——那是我在陈璐透明化前看到过的图案,也是老宅地下室培养舱底部刻着的符号。
"你们到底是谁?"
话音未落,警报声骤然响起。天花板的灯光由白转红,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我下意识往后退,却撞上了突然出现的透明屏障。玻璃上映出我的脸,还有……我身后缓缓浮现的另一个身影。
那是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,面容模糊,但脖颈处的伤疤和我一模一样。
"林晚,"她开口,声音却异常清晰,"你觉得,这次是真的吗?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