阁楼

送完糕点回来时，昭临发现院子里多了几个木桶——墨岩正和父亲一起修理漏雨的屋檐，锤子敲击瓦片的声音“砰砰”响，月芙则在竹竿上晾晒昨晚湿透的衣物，各色布料在风里轻轻摇晃，像一串彩色的旗子。

封无赦坐在廊下的竹椅上，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旧书，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专注地落在书页上。昭临走过去时，他恰好翻页，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，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文字。

“在看什么？”昭临好奇地问。

“镇上的草药图鉴。”封无赦抬了抬眼镜，镜片反射着阳光，“想了解一下这里的植物，免得不小心误食。”他说话时语气平静，却让人莫名觉得可靠。

昭临点点头，目光扫过院子，没看见云朗的身影。“云朗呢？”她问。

“在阁楼。”封无赦朝楼梯口偏了偏头，“说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。”

昭临爬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，阁楼里光线有些暗，只有一扇小窗透进天光，在地板上投下一块菱形的光斑。空气里弥漫着旧木头和灰尘的味道，角落里堆着爷爷的农具和几箱杂物，而云朗正坐在窗边的木箱上，背对着门口，望着窗外的梧桐树枝发呆。

听到脚步声，他猛地回过头，浅琥珀色的狼瞳里闪过一丝慌乱，像是被抓住了小秘密。“我、我没乱动东西……”他立刻从木箱上跳下来，紧张地攥着衣角，狼耳紧紧贴在头上。

“没关系，阁楼本来就是放东西的。”昭临笑了笑，走到他身边，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，“在看什么？”

云朗的视线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，那里有几只麻雀在枝头跳跃，叽叽喳喳地叫着。“它们……不怕人。”他小声说，狼鼻微微翕动着，像是在分辨鸟儿的气息。

“镇上的麻雀都很胆大，习惯了有人走动。”昭临在他身边的木箱上坐下，拍了拍身边的位置，“坐吧，这里不脏。”

云朗犹豫了一下，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，却刻意和昭临保持着一点距离，身体还紧绷着，像随时准备逃跑。昭临看着他拘谨的样子，突然想起自己书架上的童话书——小时候她怕黑，父亲就给她读童话，说故事里的勇气能赶走害怕。

“等我一下。”昭临起身跑下楼，很快抱着几本童话书回来，在云朗面前的地板上摊开，“这些书里有很多故事，你要不要看？”

云朗的目光落在封面上，那是一本画着小狼的童话书，狼的耳朵画得毛茸茸的，和他的很像。他的狼瞳亮了亮，却没伸手去拿，只是小声问：“可以吗？”

“当然。”昭临拿起那本小狼童话，翻开第一页，“我读给你听吧？从前有只小狼，他总爱躲在树洞里，别的小动物叫他出来玩，他都摇摇头说‘我怕’……”

她故意读得很慢，声音放得很轻。阳光透过小窗落在书页上，把字迹照得暖暖的。读了几句后，她偷偷用余光看云朗——他已经放松了些，身体不再紧绷，狼耳微微竖着，眼神专注地盯着书页上的插画，连呼吸都放轻了。

读到小狼被兔子姐姐拉着走出树洞，发现外面有鲜花和蝴蝶时，昭临停下了，看向身边的云朗：“你看，小狼走出树洞后，才发现外面根本不可怕，还有很多朋友。”

云朗的脸颊微微泛红，低下头小声说：“我、我不是怕……”话没说完，就自己卡住了，耳朵尖红得更厉害，显然没底气。

昭临没戳破他，只是把书往他面前推了推：“这本书借你看？里面的插画很好看，还有教小狼怎么交朋友的故事。”

云朗犹豫了一下，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书页，像是在确认书不会咬他似的。然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把书抱起来，放在膝盖上，低头认真地翻看着。阳光落在他毛茸茸的狼耳上，浅棕色的绒毛泛着柔和的光，连耳尖都透着一点放松的弧度。

昭临没打扰他，自己拿起另一本讲草药的书翻看。阁楼里很安静，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窗外的鸟鸣。过了一会儿，她听见身边传来轻轻的抽气声，抬头一看，云朗正盯着一幅插画发呆——那幅画画着小狼和人类孩子一起放风筝，风筝飞得很高，几乎要碰到云朵。他的狼瞳里闪着羡慕的光，鼻尖还微微抽动了一下。

“想放风筝吗？”昭临突然问。

云朗吓了一跳，手里的书差点掉在地上，他慌忙抱紧书，耳尖瞬间红了：“不、不想……”

昭临看着他口是心非的样子，忍不住笑了：“等天气再好些，我带你去后山放风筝吧，那里的风很大，风筝能飞得比树还高。”

云朗的狼瞳猛地亮了，像被点亮的星星，他飞快地抬头看了昭临一眼，又立刻低下头，小声嘟囔：“真的吗？”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期待，尾巴在身后悄悄勾了一下，又飞快地贴回腿边。

“当然是真的。”昭临点点头，指了指书里的风筝插画，“我还有一只蝴蝶风筝，蓝紫色的翅膀，比这个还好看，飞起来的时候像真蝴蝶在天上飞。”

云朗没说话，只是抱着书的手指紧了紧，狼耳在阳光下轻轻晃了晃，像两片开心的树叶。昭临看着他泛红的耳尖，突然觉得，让这只小狼人走出“树洞”，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。

两人在阁楼里待到夕阳西斜，金色的光透过小窗洒进来，把地板染成暖黄色。昭临收拾书时，发现云朗总偷偷往窗外看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，几只麻雀还在枝头跳跃，他的狼瞳里满是好奇。

“想摸它们吗？”昭临突然问。

云朗吓了一跳，连连摇头：“不、不敢……”

“不用怕，镇上的麻雀不怕人。”昭临笑着起身，“我教你怎么喂它们，明天我们带点小米来，它们会飞到手上吃东西的。”

云朗的眼睛亮了亮，用力点头，抱着书的手指都在微微发颤，显然是期待极了。

下楼时，月芙已经在厨房忙活晚饭，饭菜的香气飘满整个院子。墨岩和父亲坐在廊下喝茶，正说着青岚山的事，封无赦靠在柱子上，手里转着一支笔，偶尔插句话，气氛格外融洽。

“下来啦？”月芙探出头笑，“快洗手吃饭，今天炖了鸡汤，给云朗补补身子。”

云朗听到自己的名字，脚步顿了顿，狼耳微微动了动，像是对这个名字越来越熟悉了。他跟着昭临洗手时，指尖碰到温水的瞬间缩了缩，随即又放松下来，甚至学着昭临的样子搓了搓手心。

晚饭时，鸡汤的香气格外诱人。月芙给每个人盛了一碗，云朗捧着碗小口喝着，狼鼻满足地抽动着。吃到一半，他突然放下筷子，飞快地夹起自己碗里的一块鸡腿，往昭临碗里一放，动作快得像怕被拒绝，放下后立刻低下头吃饭，耳根红得快要滴血。

昭临看着碗里的鸡腿，又看了看他泛红的耳朵，笑着把鸡腿夹了回去：“你吃吧，我不爱吃鸡腿，喜欢吃鸡翅膀。”她把自己碗里的鸡翅夹给云朗，“这个给你，更嫩。”

云朗愣了愣，抬头看她时，狼瞳里闪过一丝茫然，随即又化为浅浅的笑意，像被阳光晒化的糖。他没再推让，小口小口地把鸡翅吃掉了，狼耳在灯光下轻轻晃动，带着满足的弧度。

饭后昭临收拾书时，发现云朗那本童话书里夹了点东西。她翻开一看，是一片晒干的梧桐叶，边缘被修剪得整整齐齐，叶脉清晰可见，正是早上她送给他的那片。叶片上还粘着一根浅棕色的狼毛，柔软得像棉花。

昭临把梧桐叶重新夹回书里，嘴角忍不住上扬。她能想象出云朗偷偷把树叶夹进书里的样子——一定是趁她不注意时，小心翼翼地摆弄了很久，用指甲一点点修剪边缘，连狼毛掉在上面都没发现。

夜里昭临躺在床上，听见窗外传来轻轻的响动。她拉开窗帘一看，月光下，云朗正蹲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，手里拿着一小把小米，小心翼翼地撒在地上。几只麻雀被惊动了，叽叽喳喳地飞过来，落在他脚边啄食。

云朗吓得屏住呼吸，身体僵得像块石头，狼耳却悄悄竖起来，狼瞳里满是惊喜和温柔。他看着麻雀在脚边跳跃，连大气都不敢喘，生怕惊走这些小家伙。月光洒在他毛茸茸的狼耳上，泛着柔和的光泽，像一幅安静的画。

昭临轻轻关上窗帘，嘴角的笑意藏不住。她知道，这只总爱躲在角落里的小狼人，正在一点点敞开心扉。而阁楼里那片夹在童话书里的梧桐叶，像一个无声的约定，悄悄开启了他们之间的故事。

第二天一早，昭临刚起床，就看见云朗蹲在院子里，手里捧着一个小布包，正往地上撒小米。几只麻雀落在他身边，胆大的甚至跳到了他的鞋面上，他吓得一动不动，脸上却带着开心的笑容，狼耳在晨光里轻轻晃动，像两片快乐的树叶。

“早啊，云朗。”昭临走过去打招呼。

云朗回过头，狼瞳里满是惊喜，小声说：“它们、它们真的不怕我！”

“当然啦。”昭临蹲在他身边，“只要你对它们好，它们就会喜欢你。”她看着云朗开心的样子，心里暖暖的，“今天要不要去老周爷爷的修伞铺看看？他那里有很多好看的布料，说不定能给你的风筝做尾巴。”

云朗用力点头，狼尾在身后忍不住晃了晃，又立刻绷紧，却没像以前那样害羞地低下头。他看着昭临的眼睛，认真地说了句：“好。”

阳光洒在院子里，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