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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夜流萤与重燃的灯火

月光烫红了狼耳朵

望溪镇的夏夜总缠着层薄雾,石板路上的青苔沾着露水,踩上去滑溜溜的。昭临提着药灯往镇西头走,竹篮里的草药晃出清苦的香,混着远处溪流的潮气,在夜色里漫开。

“慢点走。”封无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带着惯有的冷硬,却伸手扶了把她的胳膊。他手里提着盏马灯,火光在狼耳上投下晃动的阴影,“陈爷爷的药不着急煎。”

昭临拨开他的手,往竹篮里塞了片刚摘的薄荷:“李奶奶的咳喘犯了,耽误不得。”她的脚踝在潮湿的夜里泛着钝痛,每走一步都像踩着棉花,却刻意把脚步放稳了。

封无赦没再说话,只是把马灯往她脚边凑了凑。昏黄的光晕里,能看见他另一只手里攥着的东西——是块桃木,被打磨得光滑温润,形状像只蜷缩的小狼。

“云朗留下的刻刀,你要不要?”他忽然开口,声音低得像夜风扫过松针,“在柴房的木箱里,裹着他的狼毛。”

昭临的脚步顿了顿。云朗死后,他的刻刀被春桃收着,说要等镇上有想学木雕的孩子再拿出来。如今封无赦突然提起,倒让她想起那个雪夜,他趴在窗边雕蝴蝶的样子。

“先放着吧。”她弯腰避开枝桠上垂落的蛛网,“等秋天收完草药,我再去取。”

两人走到李奶奶家院门口时,听见屋里传来争执声。李奶奶的儿子正对着个穿粗布褂子的年轻人嚷嚷,声音大得能掀翻屋顶:“外乡人就该滚出望溪镇!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!”

“我只是想讨碗水喝。”那年轻人的声音很轻,带着点怯生生的味道,“天黑了,山路不好走……”

昭临推门进去时,正看见那年轻人被推得踉跄,撞翻了院角的药罐,褐色的药汁泼在青石板上,冒出刺鼻的苦气。他慌忙去扶药罐,露出的手腕上缠着圈布条,隐约能看见下面的疤痕。

“王大哥,这是怎么了?”昭临把竹篮往石桌上一放,薄荷的清香压过了药味。

李奶奶的儿子指着那年轻人骂:“这小子来路不明,在镇口转了一下午,鬼鬼祟祟的,肯定是外山来的奸细!”

年轻人的脸瞬间白了,慌忙摆手:“我不是奸细!我是来寻亲的,我娘说我爹在望溪镇……”

“寻亲?”王大哥冷笑一声,抬脚就要踹过去,被昭临死死拦住。

“李奶奶还等着药呢。”昭临往年轻人面前挡了挡,“他要是奸细,封无赦早就把他扔去喂狼了。”

封无赦恰好在这时走进来,马灯的光扫过那年轻人的脸。对方吓得缩了缩脖子,却在看见封无赦的狼耳时,眼睛突然亮了亮,像是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。

“你认识狼族?”封无赦的狼瞳眯了眯,指尖在腰间的匕首上敲了敲。

年轻人慌忙从怀里掏出个布包,层层打开后,露出块木雕——是只歪歪扭扭的蝴蝶,右翼缺了个角,上面刻着朵金银花,跟云朗墓里那只几乎一模一样。

“这是我爹留给我的。”年轻人的声音发颤,指尖抚摸着蝴蝶的缺角,“我娘说,我爹是望溪镇的狼族,当年因为受伤,没能回来……”

昭临的心脏猛地一缩,几乎是抢过那只木雕。缺角处的金银花被摩挲得发亮,翅膀边缘的纹路深浅不一,正是云朗独有的刻法。她忽然想起陈爷爷说过,云朗的父亲当年去外山寻药,再也没回来,有人说死在了路上,有人说被外山狼收留了。

“你爹叫什么名字?”封无赦的声音陡然绷紧,狼耳竖得笔直。

“我不知道。”年轻人的眼圈红了,“我娘说他左耳缺了块毛,雕蝴蝶总爱缺个角……”

昭临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。云朗的左耳确实有块浅疤,是小时候被猎夹划伤的,他总说那是蝴蝶少了片翅膀,雕木雕时故意留个缺角,说这样才算完整。

“他叫云深。”封无赦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是我二叔。”

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,只有李奶奶在屋里咳嗽的声音,一下下撞在人心上。年轻人愣在原地,手里的木雕差点掉在地上,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:“那……那我是……”

“望溪镇的狼族,也是你的家。”昭临把木雕递还给他,指尖触到他手腕上的疤痕,像条褪色的红绳,“你爹当年在外山救了狼王的命,被留下来当医师,去年冬天才过世的。”

这话是外山狼王开春时说的。它说云深临终前还惦记着望溪镇,说要把自己的木雕留给从未谋面的孩子,让他认祖归宗。

年轻人抱着木雕蹲在地上,肩膀抖得像风中的落叶。昭临给他倒了碗水,看见他手背上有个小小的狼爪印记,跟云朗的一模一样。

“我叫云岫。”他抬起头时,眼里还含着泪,却笑了起来,“我娘说,岫是山洞的意思,我爹说过,望溪镇的山洞里,有最亮的萤火虫。”

昭临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,暖得发胀。她想起去年夏夜,云朗带她去后山的山洞,萤火虫像星星一样落在他的狼耳上,他说:“以后每年都带你来,看一辈子。”

“今晚就能看到。”昭临把竹篮里的草药递给王大哥,“李奶奶的药,记得煎三遍。”她转身对云岫笑了笑,“后山的萤火虫,这个时候正多。”

封无赦往火盆里添了根柴,看着云岫小心翼翼把木雕放进怀里,忽然从腰间解下块玉佩——是狼族的族徽,黑檀木雕刻的狼头,眼睛嵌着绿松石。

“拿着这个,去祠堂登记。”他把玉佩塞进云岫手里,“以后你就是望溪镇的人了。”

云岫攥着玉佩的手在抖,指节泛白,却用力点了点头。昭临看着他眼里闪烁的光,像看到了当年刚到望溪镇的云朗,怯生生的,却藏不住骨子里的执拗。

往后山走的路上,云岫一直在问云深的事。昭临捡着能说的讲,说他爹雕木雕时总爱脸红,说他爹最疼弟弟,说他爹种的马齿苋长得最好。说到一半时,听见身后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,回头看见无数萤火虫从草丛里飞出来,像条流动的星河。

“真好看。”云岫伸手去接,萤火虫落在他手背上,翅膀的光映着他的笑,像极了云朗,“我娘说,爹当年就是在萤火虫洞里遇见她的。”

昭临想起云朗说过的话,突然觉得眼眶发烫。原来有些缘分,真的会跨越生死,像萤火虫的光,就算灭了,也会在另一个人身上重新亮起。

山洞里的萤火虫比去年更多,把岩壁照得像块发光的玉。云岫蹲在角落里,看着石壁上的刻痕——是云朗当年刻的,有小狼,有蝴蝶,还有朵歪歪扭扭的金银花。

“这是我爹刻的?”云岫的指尖抚过那些刻痕,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。

“是你叔叔刻的。”封无赦靠在洞口,望着外面的星空,“他总说,要等你爹回来,一起在这里雕满花草。”

云岫的眼泪掉在刻痕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。他从怀里掏出小刀,在金银花旁边刻了朵小小的蒲公英,动作生涩,却格外认真。

“我娘说,爹最爱的就是蒲公英。”他刻完后,抬头对昭临笑了笑,“以后每年,我都来刻一朵,等刻满了,就像他们一直都在。”

昭临的心里暖融融的。她靠在岩壁上,看着云岫和封无赦凑在一起研究刻痕,忽然觉得云朗从未离开。他的笑,他的木雕,他藏在红耳朵里的心意,都化作了这山洞里的光,永远亮着。

从山洞出来时,月光正好。云岫突然指着远处的山坡喊:“那里有光!”

三人跑过去时,看见片马齿苋地里燃着堆篝火,春桃正蹲在火边烤红薯,旁边放着把刻刀和块木头,上面雕着只没完成的小狼。

“你们怎么来了?”春桃的脸被火映得通红,慌忙把木头藏到身后,却被云岫抓了个正着。

“这是你雕的?”云岫拿起那只小狼,眼睛亮得惊人,“跟我爹的手艺好像!”

春桃的耳尖瞬间红了,抢过木头往火里扔,被昭临一把夺了下来。狼的耳朵被刻得大大的,尾巴卷成圈,像极了云朗当年雕给她的那只。

“别扔。”昭临把木雕递给云岫,“云朗说过,你的手巧,不学木雕可惜了。”

春桃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,掉在火里,发出“滋滋”的响。她蹲在地上哭了很久,才抽抽噎噎地说:“我就是……就是想学着雕点什么,放在云朗的墓前……”

云岫把那只小狼木雕塞进她手里,认真地说:“我教你吧。我爹留下很多木雕谱,上面有教怎么雕耳朵。”

春桃抬起头时,脸上还挂着泪,却笑了起来,像雨后初晴的天空。昭临看着他们凑在一起研究木雕,忽然觉得夏夜的风都带着甜味,像那年云朗送的桂花糕。

回到镇上时,天快亮了。药铺的灯还亮着,月芙正坐在门口择草药,看见他们回来,笑着往云岫手里塞了块桂花糕:“刚出锅的,尝尝。”

云岫咬了一口,眼睛亮了亮:“跟我娘做的味道一样!”

“是按云朗的方子做的。”月芙的眼圈红了红,“他总说,要加双倍的桂花,才够甜。”

昭临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,暖得发痒。她往药房走时,看见陈爷爷正趴在药柜上写药方,旁边放着个新雕的木牌,上面刻着“云岫”两个字,笔迹苍劲,却带着点抖。

“丫头回来啦。”陈爷爷抬起头,老花镜滑到鼻尖,“快看看这方子,治脚踝的,加了新采的血藤,不过这次用甘草水泡足了七天,绝对无毒。”

昭临接过药方,看见下面画着只蝴蝶,缺角处的金银花旁,多了朵小小的蒲公英。她忽然想起云朗说过的话,说等他学会雕蒲公英,就送她个满是花草的木雕盒。

“陈爷爷,”昭临的声音带着点哽咽,却笑着说,“明天教我雕蒲公英吧。”

陈爷爷愣了愣,随即笑了起来,眼角的皱纹挤成朵花:“好啊,正好让云岫也学学,他爹当年最擅长这个。”

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,薄雾散去,露出青蓝色的天空。昭临靠在药房的门框上,看着院子里的马齿苋在晨光里舒展叶片,忽然听见柴房传来刻刀敲击木头的声音,笃笃笃,像有人在数着新的日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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