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点十分。整个HYBE大楼沉入深海般的死寂,只有安全通道幽绿的指示灯在走廊尽头投下鬼魅般的光影。林晚贴着冰冷光滑的墙壁,像一道无声的阴影向前移动。每一次右膝的弯曲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,白日考核时强行爆发的后遗症此刻如同无数细小的针,密密麻麻地扎进骨缝。她咬紧牙关,额角渗出冷汗,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,却又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。
掌心紧握着那枚小小的黄铜钥匙,金属边缘被体温焐热,却依然硌着皮肤,像一块滚烫的烙铁。闵玧其那句“花园里可不止有毒蛇”在脑海里反复回响,带着冰冷的警告和一丝……难以言喻的暗示。这枚钥匙是通行证,还是陷阱?她不知道,但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、脱离泥潭的稻草。
A区走廊空旷得可怕,脚步声被厚实的地毯吞噬。备用录音室3号的门牌在昏暗光线下泛着金属的冷光。她屏住呼吸,警惕地扫视四周,确认无人,才颤抖着将钥匙插进锁孔。
“咔哒。”
一声轻响,在寂静中格外清晰。门无声地向内滑开。
一股混合着昂贵皮革、精密电子元件和淡淡清洁剂的味道扑面而来。里面空间不大,却五脏俱全:专业级调音台闪烁着幽蓝的指示灯,监听耳机如同艺术品般挂在支架上,隔音墙覆盖着吸音海绵,营造出与世隔绝的静谧。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与D级练习室天壤之别的、冰冷的专业感。
林晚反手轻轻关上门,背靠着冰凉的门板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,膝盖的剧痛立刻汹涌袭来。她拖着伤腿,几乎是挪到调音台前的高脚椅上坐下,指尖抚过那些冰冷的旋钮和推子,像是在触摸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。
闵玧其说的“可能会需要的东西”……是什么?
她拉开调音台下方一个不起眼的抽屉。里面没有乐谱,没有神秘U盘,只有几张散落的、边缘有些卷曲的空白五线谱纸,一支削得很尖的HB铅笔,以及——
一本厚厚的、硬壳封面的笔记本。封面是纯黑色,没有任何标识。
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。她犹豫了一下,指尖带着一丝敬畏,轻轻翻开。
映入眼帘的,是闵玧其那标志性的、锋利又带着独特韵律感的字迹。不是工整的乐谱,更像是思维的碎片、情绪的洪流被粗暴地倾倒在了纸上。潦草的旋律线如同扭曲的藤蔓缠绕着大段大段被划掉又重写的歌词,旁边是随意的和弦标记和潦草到几乎无法辨认的批注——“太软”、“节奏粘稠”、“情绪断层”、“试试降B调”……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笔尖穿透纸张的力度。字里行间充斥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自我否定、对完美近乎苛刻的追求,以及被压抑到极致的、如同火山岩浆般炽热的创作欲望。
这不是一本教程,这是一个顶级制作人灵魂深处最赤裸的战场。是灵感迸发时的狂热,是陷入瓶颈时的焦灼,是推翻重来时近乎自毁的决绝。
林晚的呼吸屏住了。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闵玧其,不是舞台上那个掌控雷电的SUGA,也不是走廊里那个冷言讥讽的旁观者,而是一个在创作炼狱里独自搏斗、伤痕累累却永不低头的灵魂。那些被划掉的旋律碎片,那些关于“情绪断层”、“节奏粘稠”的批注,像一把钥匙,猛地撬开了她脑海中某个尘封已久的角落。
一段旋律,带着春日融雪般的清冷和深藏其下的、无法言说的巨大悲伤,毫无预兆地在她脑海里流淌起来。
是它!原世界那首让她第一次为一个陌生故事落泪的OST,《春日》!
她猛地抓起铅笔,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。空白五线谱纸被迅速铺开。铅笔尖在纸上飞快地划动,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。主旋律的线条流畅地流淌出来,带着一种浸透骨髓的哀婉。她下意识地在旋律下方标注了几个简单的和弦——C、G、Am、F。这是最基础的和弦走向,却莫名地与脑海中的旋律贴合。
灵感一旦决堤,便势不可挡。她完全沉浸在音符的世界里,忘记了膝盖的疼痛,忘记了时间的流逝,忘记了门外的危险。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,时而流畅如溪,时而停顿思索。她尝试着在副歌部分加入一段更富张力的弦乐铺垫,又在间奏处勾勒出几声如同冰棱碎裂般的钢琴点缀。那些从闵玧其笔记本里窥见的、关于“情绪断层”的思考,让她本能地在旋律的转折处制造出短暂的留白,让悲伤有了呼吸的空间。
她甚至低声哼唱起来,声音沙哑干涩,在隔音极好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。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挤压出来的,带着未愈的伤痛和孤注一掷的渴望。
就在她全神贯注于一段钢琴间奏的修改,指尖无意识地在调音台的木质边缘轻轻敲打节奏时——
“嗒。”
一声极轻、极细微的,像是鞋尖不经意间点在地毯上的声音,从门外传来。
林晚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!哼唱声戛然而止,铅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裂痕。
有人!
她像被冰冻住一般僵在原地,连呼吸都停滞了。耳朵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动静,心脏在死寂中疯狂擂动,几乎要撞破胸腔。
没有脚步声。
没有钥匙转动的声音。
什么都没有。仿佛刚才那一声只是她高度紧张下的幻听。
冷汗顺着脊椎滑下。她死死盯着那扇厚重的隔音门,仿佛要穿透它看清外面的景象。是谁?朴秀雅?还是某个巡视的安保?或者是……闵玧其?
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,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。门外再无声息。
是错觉吗?不!那声音太真实了!有人来过!有人听到了!这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来。
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。被发现深夜擅闯A级录音室,偷看甚至“使用”顶级制作人的私人笔记本……这足够让她被立刻扫地出门,甚至可能面临更严重的后果!闵玧其给的钥匙……会不会本身就是一个考验?一个诱饵?
她猛地合上那本黑色的笔记本,像触碰烧红的烙铁般将其塞回抽屉最深处。手忙脚乱地抓起自己涂写的那张五线谱,胡乱地折叠起来塞进口袋。铅笔滚落在地毯上,她也顾不上捡。
必须立刻离开!
她几乎是踉跄着扑到门边,颤抖着手握住冰冷的门把手,深吸一口气,猛地拉开一条缝隙!
走廊里空无一人。惨白的顶灯投下冰冷的光,空气里只有中央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。仿佛刚才的一切,真的只是她的臆想。
然而,就在她扶着门框,拖着剧痛的右腿,准备闪身出去的瞬间——
走廊斜对面,那扇通往紧急疏散楼梯间的厚重防火门,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、几乎被空调声掩盖的“咔哒”轻响。
门缝里,似乎有一片极其短暂闪过的、浅色的衣角,像飞鸟掠过水面的倒影,快得让人无法捕捉,瞬间便消失在防火门闭合后的阴影里。
是谁?!
林晚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!她死死捂住嘴,才没让惊叫溢出。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。不是错觉!真的有人!而且那人刚刚离开!
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。她不敢再停留一秒,用尽全身力气拖着伤腿,跌跌撞撞地逃离了那条仿佛吞噬一切的走廊,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狂乱的心跳上。
回到D级宿舍那个狭窄的床位,反锁上门,她才像被抽掉骨头般瘫软下来,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,剧烈地喘息。口袋里那张折叠的五线谱纸硌着她,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。门外那声轻响,那片一闪而逝的衣角,如同鬼魅般在眼前挥之不去。
是谁?他(她)看到了多少?听到了多少?
金硕珍优雅温和的脸?朴秀雅刻薄怨毒的眼神?还是某个她根本不认识的、隐藏在暗处的眼睛?
闵玧其的笔记本、深夜的录音室、她哼唱的旋律……这一切都成了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。而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窥视者,更是让她如芒在背。所谓的“花园”,果然步步杀机。她攥紧了口袋里那张承载着希望与恐惧的乐谱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这枚意外得来的“火种”,还未燎原,就可能先将她自己焚为灰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