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

不是预想中闵玧其冷硬的身影，也不是朴秀雅怨毒的脸，更不是巡视的安保。

是方时赫。

HYBE的灵魂人物，一手缔造了防弹少年团神话的顶级制作人。他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，身姿挺拔，脸上带着惯常的、如同精密仪器般无懈可击的温和微笑。午后的阳光透过走廊高窗落在他身后，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、近乎圣洁的光晕。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，姿态从容得像走进自己的办公室。

他的目光温和地扫过一片狼藉的录音室——瘫坐在地毯上、汗如雨下、狼狈不堪的林晚，散落在地上的乐谱草稿，以及……调音台上那个闪烁着幽幽蓝光的U盘接口。

空气仿佛凝固了。林晚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。

方时赫的脚步停在门口，没有继续靠近。他的视线在林晚苍白汗湿的脸上停留了一瞬，掠过她因剧烈咳嗽而泛红的脖颈，最后，精准地落在了她下意识藏到身后的右手——那只手里，正紧紧攥着那枚刚从接口拔下、还带着一丝余温的银色U盘。

他的唇角，那完美的微笑弧度没有丝毫变化，眼神也依旧是温和的、带着长辈般关切的目光。然而，就在那温和的表象之下，林晚却捕捉到了一丝极快掠过的、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描般的审视。那不是朴智旻那种带着刺的锋芒，也不是金硕珍那种深沉的度量，而是一种……仿佛在评估一件实验室里意外诞生的、价值不明的“样本”的眼神。

“林晚练习生？”方时赫的声音醇厚悦耳，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，打破了死寂，“怎么一个人在这里？看起来……练习很辛苦啊。”他的目光扫过她汗湿的练习服和明显不适的喉咙位置，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偶遇。

林晚喉咙干涩发紧，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，只能勉强点了点头。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。

方时赫向前走了两步，姿态依旧从容优雅。他弯腰，极其自然地捡起散落在林晚脚边的一张被汗水浸得半湿的乐谱草稿——正是那张写着《春日》旋律和简单和弦的五线谱。他的目光在那潦草却极具感染力的旋律线上停留了几秒，指尖在纸面上轻轻划过，仿佛在感受那些音符的跃动。

“《春日》？”他抬起头，看向林晚，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许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喜和赞赏，“很美的名字。这旋律……很有生命力。”他将乐谱轻轻放在调音台上，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珍宝。

林晚的心跳几乎停止。他看到了！他不仅看到了她的狼狈，还看到了她的秘密！

方时赫站直身体，双手随意地插进西装裤口袋，目光重新落回林晚脸上。那温和的笑容依旧，眼神却像穿透了一切迷雾，直抵核心。

“我听说了你月末测评的表现，还有……刚刚结束的A级声乐测评。”他的语气平缓，听不出褒贬，“很特别的孩子。像石头缝里挣扎着开出来的花，带着点……野性的生命力。”

他顿了顿，向前微微倾身，距离拉近了些。林晚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、高级古龙水的味道。方时赫的目光变得更深，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、如同园丁审视珍稀植株般的专注和兴趣。

“有没有兴趣，”他的声音压低了少许，带着一种奇特的、蛊惑人心的磁性，“把它养得再茂盛一点？”

他摊开手掌，掌心朝上，做出一个邀请的姿态。指尖指向的，正是调音台上那张承载着《春日》的乐谱纸。

“这首歌的灵魂，需要一个更大的花圃来绽放。公司新企划的OST项目，或许……是个不错的起点？”他的唇角勾起完美的弧度，眼神温和依旧，却像一张无形的大网，悄然罩下。

林晚背靠着冰冷的调音台支架，浑身僵硬。汗水顺着鬓角滑落，滴在紧握着U盘的手背上，冰冷黏腻。膝盖的旧伤和喉咙的灼痛在巨大的精神冲击下仿佛暂时麻木了。

方时赫的邀请，像从天而降的巨大馅饼。顶级制作人的青睐，公司新企划的OST资源……这足以让任何一个挣扎在底层的练习生疯狂。这代表着认可，代表着一条通往顶峰的捷径，代表着……她或许真的能在这座荆棘花园里，为自己争得一席之地。

然而，那温和笑容下深不可测的目光，那句“石头缝里的花”和“野性的生命力”，还有他精准地捡起乐谱的动作……这一切都像冰冷的针，刺破了短暂的眩晕。他不是在欣赏一朵花，他是在评估一件有潜力的“作品”。他看到了她的挣扎，她的狼狈，她的秘密（U盘和乐谱），然后……抛出了诱饵。

这真的是机会吗？还是另一种形式的……圈养？

录音室里一片死寂。只有中央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，如同背景里永不停止的计时器。方时赫保持着邀请的姿态，耐心地等待着。他的目光平静，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，仿佛笃信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的练习生，无法拒绝这改变命运的橄榄枝。

就在林晚的嘴唇微动，喉咙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，巨大的诱惑和冰冷的疑虑在脑中激烈撕扯时——

“方PD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