备用录音室3号的门在身后合拢,隔绝了A区走廊冰冷的空气,也隔绝了那些无处不在的审视目光。熟悉的皮革与电子元件混合的气味包裹上来,带着一种奇异的、令人神经末梢微微颤栗的安心感。闵玧其留下的黑色笔记本依旧躺在抽屉深处,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。林晚背靠着冰凉的门板,急促的喘息在隔音极好的空间里格外清晰。膝盖的钝痛和声带撕裂后的灼痛交织在一起,每一次吞咽都像吞下滚烫的砂砾。
她摊开掌心。那枚小小的银色U盘静静躺在汗湿的纹路里,冰冷坚硬,没有任何标识,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。闵玧其那句“磨掉锈”的话在耳边回响,带着金属质感的冰冷诱惑。别无选择。A区的荆棘王座近在咫尺,而她的嗓子,就是那把锈迹斑斑、随时可能断裂的钥匙。
将U盘插入调音台侧面的接口。指示灯闪烁了几下,电脑屏幕亮起。没有文件夹,没有说明文档,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音频文件,文件名是简单粗暴的三个字母:DEM。
鼠标悬停在播放键上,指尖因为紧张和莫名的预感而微微颤抖。她深吸一口气,用力按下。
没有预想中的舒缓开嗓旋律,也没有任何技巧指导。
一段极其诡异、令人极度不适的噪音骤然炸开!像是无数尖锐的金属片在玻璃上疯狂刮擦,又混合着低频的、如同巨兽胸腔共鸣般的沉重嗡鸣!音调扭曲变形,忽高忽低,毫无规律,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反复拉扯着脆弱的神经!更可怕的是,其中还夹杂着一种极其微弱、却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次声波频率,直接穿透耳膜,狠狠撞击着大脑深处!
“呃啊——!”
林晚猝不及防,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!她猛地捂住耳朵,身体蜷缩起来,像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!那噪音不仅仅是刺耳,更像是有形的针,狠狠扎进她的太阳穴,搅动着脑髓!声带在剧烈的声波冲击下不受控制地痉挛,喉咙深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!
她挣扎着想扑过去关掉播放器,但身体被这突如其来的声波酷刑冲击得失去平衡,膝盖一软,重重摔倒在地毯上!噪音还在持续,如同恶魔的尖啸,在密闭的录音室里疯狂回荡,撞击着四壁的吸音海绵,又加倍地反弹回来!
就在意识被这地狱般的噪音撕扯得濒临崩溃的边缘,一种奇异的本能突然接管了身体。求生的欲望压倒了痛苦。她猛地抬起头,像濒死的鱼一样张大嘴巴,不是尖叫,而是用尽全身的力气,试图发出声音去对抗、去覆盖那可怕的噪音!
“啊——!!!”
沙哑、破碎、毫无美感可言的嘶吼从撕裂的声带中迸发出来!带着血沫的气息,带着绝望的反抗!这嘶吼瞬间被更狂暴的噪音淹没,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。然而,就在这嘶吼发出的瞬间,林晚却感觉到一股奇异的、冰凉的“气流”猛地从喉咙深处冲了出来,仿佛强行冲开了某种粘稠的阻塞!
DEM的噪音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、原始的声波干扰了一瞬,那令人发狂的频率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、微不可察的断层!
林晚捕捉到了!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!她不再试图捂住耳朵,反而用尽全身力气,在噪音的间隙里,再次发出更尖锐、更不顾一切的嘶吼!一次,两次……每一次都像在刀尖上跳舞,喉咙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,但每一次嘶吼,都精准地卡在那噪音最薄弱、频率转换的瞬间!如同用血肉之躯去撞击一堵无形的音波之墙,在粉身碎骨前找到那唯一能撬动的缝隙!
渐渐地,一种奇异的感觉取代了纯粹的痛苦。她的嘶吼不再仅仅是声音,更像是一种共鸣,一种身体内部的震动。她开始无意识地调整声带肌肉的紧张度,尝试在嘶吼中寻找一种能穿透噪音的频率点。每一次尝试,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和巨大的精力消耗。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、鬓角流淌下来,浸透了衣领,在地毯上洇开深色的印记。她像一头被困在绝境中的野兽,在噪音的炼狱里,用最原始、最惨烈的方式,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搏斗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只有几分钟,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。DEM那令人发狂的噪音终于停止了。
死寂瞬间降临。
林晚瘫软在地毯上,像一具被抽空了骨头的皮囊。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喉咙深处火烧火燎的剧痛,耳朵里还残留着尖锐的嗡鸣。她剧烈地咳嗽起来,咳得撕心裂肺,仿佛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,口腔里弥漫开淡淡的铁锈味。
然而,当咳嗽的痉挛稍稍平息,她尝试着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:“啊……”
声音依旧沙哑,像砂纸摩擦,却少了那种令人窒息的粘稠阻塞感!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、带着颗粒感的通透!虽然微弱,虽然依旧疼痛,但仿佛……喉咙深处那层厚厚的“锈”,真的被这魔鬼般的噪音和她的血肉嘶吼,强行磨掉了一层!
她挣扎着坐起身,靠在冰冷的调音台支架上,大口喘息。身体和精神都极度透支,像刚刚经历了一场酷刑。但镜子里映出的那双眼睛,却亮得惊人,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、近乎疯狂的平静。闵玧其给的,果然是恶魔的馈赠。以痛苦为磨石,用生命去打磨。
她颤抖着伸出手,想要拔出那个带来地狱的U盘。指尖刚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外壳——
“叩叩叩。”
三声极其轻微、却又无比清晰的敲门声,毫无预兆地响起。
林晚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!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、不规则地跳动起来!是谁?!这个时间,这个地点!刚才那如同酷刑般的噪音……被听到了?!
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。她屏住呼吸,像一尊石像般僵在原地,目光死死盯着那扇厚重的隔音门。冷汗顺着额角滑落,滴进眼睛里,刺得生疼。
门外一片寂静。仿佛刚才的敲门声只是她的幻觉。
几秒钟后,又是三声。
“叩叩叩。”
不疾不徐,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从容。
林晚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!她猛地看向调音台屏幕——DEM文件已经关闭,U盘指示灯还亮着。她手忙脚乱地想要去拔,指尖却因为恐惧和脱力而颤抖得厉害。
就在她指尖即将碰到弹出键的瞬间——
门把手,缓缓转动了。
没有钥匙插入的声音!门,就这样被无声地从外面推开了!
一个身影走了进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