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

前奏响起。

不是任何已知的旋律，而是一段极其简单、甚至有些简陋的钢琴琶音。几个基础的和弦（C、G、Am、F）被分解、拉长，带着一种春日融雪般的清冷质感，缓慢流淌出来。音符干净、纯粹，甚至带着一丝笨拙的脆弱感，与朴秀雅刚才华丽的技巧形成了天壤之别。

评审席上，姜老师的眉头拧得更紧，韩老师眼中闪过一丝错愕。方时赫指尖的敲击停顿了一下，身体微微前倾，目光中的审视意味陡然加重。候场区更是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、带着困惑和轻蔑的窃窃私语。

就在这疑惑弥漫的瞬间，林晚开口了。

声音沙哑！带着浓重的颗粒感，如同粗粝的砂纸摩擦过金属！没有圆润的光泽，没有完美的共鸣！甚至因为声带的严重撕裂，每一个音符都带着细微的、无法控制的颤抖和气流摩擦的嘶声！

“呃……”第一句歌词出口，喉咙深处翻涌的血腥味就让她气息猛地一滞，声音出现了一个明显的断层！

“噗嗤！”候场区传来毫不掩饰的嗤笑。

林晚的身体在强光下晃了一下。她死死抓住麦克风支架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那沙哑、破碎的声音再次响起，强行接上了旋律：

“冰层下的暗流……无声奔涌……”

她的声音艰难地爬升，像背负着千斤重担。气息紊乱，高音区完全靠着一股蛮力在嘶吼，破音和颤抖无处不在。技巧？美感？荡然无存！这根本不是演唱，更像是一种用血肉和意志进行的、惨烈的献祭！

然而，就在这破碎不堪的声音里，一种奇异的力量却在疯狂滋长！

那沙哑的颗粒感，如同被冰雪覆盖的冻土下挣扎而出的草芽，带着原始的、不屈的生命力！那无法控制的颤抖，仿佛灵魂在巨大悲恸下的共鸣！那强行嘶吼出的高音，带着一种不顾一切、要将灵魂都焚烧殆尽的绝望呐喊！每一个音符，都浸透了在D级泥潭里挣扎的汗水，在仓库陷阱中的恐惧，在DEM噪音下撕裂声带的酷刑，在考核失败后的屈辱，在被朴秀雅威胁时的愤怒！

这不是一首歌！这是一场发生在聚光灯下的、赤裸裸的灵魂解剖！

林晚已经完全沉浸在旋律构建的世界里。她紧闭双眼，眉头因极致的痛苦而紧锁，额头上青筋暴起，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下来，在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。她忘记了技巧，忘记了评审，忘记了喉咙的剧痛，只是用尽生命的力量，将那份融雪般的清冷、深埋的悲伤、以及从荆棘丛中挣扎着绽放出的、带血的希望，毫无保留地嘶吼出来！

“冻土之下……春雷在……酝酿——！”

唱到最高潮的爆发句时，一股无法压制的腥甜猛地冲破喉咙的束缚！

“噗——！”

一口刺目的鲜血，如同怒放的红梅，骤然喷洒在冰冷的麦克风金属网罩上！在惨白的聚光灯下，那抹猩红触目惊心！

“啊！”台下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！

林晚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，眼前阵阵发黑，几乎要栽倒！但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，死死抓住支架，没有倒下！那沙哑破碎、带着血沫气息的嘶吼，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咆哮，强行冲破了阻碍，将那个撕裂的长音，带着一种惨烈的、震撼人心的力量，唱到了尽头！

“——破土而出……是……我的……春日！”

最后几个字，声音已经微弱得如同气音，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、玉石俱焚般的平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