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场冰箱便签和“男友”乌龙后,室内的空气似乎更微妙了。闻砚舟的存在感降到了冰点以下,除了必要的生活轨迹,他几乎把自己焊死在了主卧。偶尔在客厅遇见,他的视线会像受惊的飞鸟一样迅速避开,耳根似乎总残留着一点可疑的红晕。谢疏桐也乐得清净,只是心里那点被误会的小疙瘩和对他“爱脑补”的吐槽挥之不去。
这天是周五,谢疏桐带毕业班学生去邻市参加一个为期两天的研学活动,忙得昏天黑地。活动结束已是周六深夜,她拖着灌了铅的双腿,带着一身疲惫和车厢里混杂的气息,终于回到了云栖苑。
电梯上行,她靠着冰凉的轿厢壁,只想立刻把自己扔进柔软的床铺。
打开1802的门,扑面而来的不是往常的清凉干燥,而是一股……闷热?还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、不同寻常的气息。
客厅一片漆黑,只有主卧的门缝下透出微弱的光线。
谢疏桐皱皱眉,换了鞋,轻手轻脚地走向自己房间。经过主卧门口时,那股闷热感更明显了,还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压抑的、极不舒服的闷哼。
她脚步一顿。闻砚舟?生病了?
作为一名心理老师兼班主任,对学生身体状况的敏感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。她犹豫了几秒,想到陈阿姨的托付,还有那点基本的、无法忽视的人道关怀,最终抬手,轻轻敲了敲门。
“闻先生?你没事吧?”她试探着问。
里面没有回应。只有粗重了一些的呼吸声。
她又敲了两下,稍微加重了力道:“闻砚舟?”
“……谁?”里面传来一个沙哑得几乎变调的声音,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警惕。
“是我,谢疏桐。你听起来不太舒服?需要帮忙吗?”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而专业。
里面沉默了几秒,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,接着是拖鞋摩擦地板的声响。门锁“咔哒”一声开了。
门只开了一条缝。
闻砚舟出现在门缝里。他高大的身影有些佝偻,一只手撑着门框,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,额发被汗水濡湿,凌乱地贴在额角和鬓边。
平日里总是戴得端端正正的黑色细框眼镜歪斜地架在鼻梁上,镜片后的眼睛半眯着,眼神涣散而迷茫,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清明和疏离,只剩下高热带来的脆弱和……一种近乎依赖的懵懂?
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深色睡袍,领口微敞,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和一小片泛红的胸膛,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,散发着滚烫的蒸汽和……一股淡淡的酒气?
谢疏桐心头一跳。发烧了?还喝酒了?这不是火上浇油吗?
“你发烧了?”她眉头紧锁,职业本能让她瞬间进入状态,“量过体温吗?家里有退烧药吗?”
闻砚舟似乎没太听清她的话,只是透过迷蒙的视线努力聚焦在她脸上,眼神像蒙了雾的玻璃。他微微张了张嘴,呼出的气息灼热:“……冷……”
声音又低又哑,带着一种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、近乎委屈的黏糊感。
谢疏桐看着他烧得通红的脸和摇摇欲坠的样子,顾不上什么界限了。她伸手推开门,一股更浓的热气和酒气混合着扑面而来。房间里没开大灯,只有床头一盏昏黄的阅读灯亮着,光线勾勒出他虚弱的轮廓。
“你先躺下!”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,伸手想扶他。
就在她的手指即将碰到他手臂的瞬间,闻砚舟像是被触动了某个开关。他猛地抬起那只没有撑门框的手,滚烫的、带着薄汗的手掌,以惊人的力道,一把攥住了谢疏桐的手腕!
!!!
谢疏桐猝不及防,被他拽得一个趔趄,差点撞进他怀里。手腕处传来惊人的热度,那力道大得吓人,带着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绝望和固执。
“别走……”他低下头,滚烫的额头几乎抵在她的发顶,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,声音沙哑破碎,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从未有过的脆弱与依赖,“……别走……”
谢疏桐僵住了。手腕被攥得生疼,那热度仿佛顺着血脉一直烫到心里。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不正常的高热和轻微的颤抖。他靠得很近,那股混合着酒气的、属于他的、强烈而陌生的男性气息将她完全笼罩。这突如其来的、全然的依赖和肢体接触,与平日那个冷硬疏离的闻砚舟判若两人,让她心跳如擂鼓,一时竟忘了挣脱。
昏暗的灯光下,他烧得通红的俊脸近在咫尺,长睫低垂,遮住了平日里疏冷的眸光,只剩下迷蒙的水汽和毫不设防的脆弱。高大的身体因为不适而微微蜷缩,像一头受伤后本能寻求庇护的兽。
“闻砚舟?你清醒点!”谢疏桐定了定神,试图抽回自己的手,声音尽量放得平稳,“你发烧了,得吃药。放开我,我去给你拿药。”
“不……”他非但没松手,反而攥得更紧,甚至用另一只滚烫的手也覆了上来,将她的手腕紧紧包裹住,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。他把沉重的额头抵在她肩膀上,声音闷闷地,带着固执的鼻音,“……别走……就在这里……”
那滚烫的体温和沉重的依赖感,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递过来。谢疏桐能感觉到他急促的心跳隔着胸腔撞击着自己的手臂。这姿势暧昧又充满了病态的占有欲。她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,但理智迅速回笼——他是个高烧的病人,行为不能以常理度之。
“闻砚舟,你看着我!”她稍稍提高音量,带着点班主任的威严,“你需要吃药!不吃药好不了!你放开,我去拿药,很快回来!我保证!”
或许是她的语气足够坚定,或许是“吃药”这个关键词终于穿透了高热的迷雾。闻砚舟的身体僵硬了一下,覆盖在她手腕上的力道微微松懈。他艰难地抬起头,迷蒙的、泛着水光的眼睛努力聚焦,带着孩童般的困惑和不确定,定定地看着她的脸,似乎在辨认她话语的真伪。
两人在昏黄的光线下无声地对峙了几秒。他滚烫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。
最终,他眼底那固执的坚持似乎松动了一丝。攥着她手腕的手指,一根、一根,极其缓慢地、带着极度的不情愿和依恋,松开了。
失去了钳制,谢疏桐立刻后退一步,手腕上残留着清晰的指痕和灼人的温度。她飞快地瞥了他一眼——他靠在门框上,眼神失焦地望着她刚才站立的位置,像被遗弃的大型犬,带着一种茫然的失落。
“等着!”她丢下两个字,转身快步走向客厅的储物柜,翻找家庭药箱。心跳依旧快得不像话,手腕上的热度挥之不去,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他那句沙哑的“别走……”。
药箱里有退烧药。她倒了杯温水,深吸一口气,重新走向那扇半开的门。
闻砚舟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,倚着门框,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。听到脚步声,他迟钝地转过头,看到是她,那双蒙着水雾的眼睛里,瞬间亮起一丝微弱的光,带着小心翼翼的希冀。
谢疏桐把水和药递过去:“把药吃了。”
这一次,他异常顺从。接过药片和水杯,仰头吞了下去。动作有些笨拙,水从嘴角溢出一点,滑过他滚动的喉结。
谢疏桐看着他吃完药,才稍稍松了口气:“回床上躺着,盖好被子发汗。”
闻砚舟没说话,只是看着她,眼神依旧迷蒙,却多了几分安静的依赖。他乖乖地转身,脚步虚浮地走回床边,躺下,拉过被子把自己裹住,只露出一双烧得通红的眼睛,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她。
谢疏桐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。她走过去,探手想试一下他额头的温度是否有所下降。
指尖还未触及,他猛地闭上眼睛,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,身体也微微绷紧。像是在害怕,又像是在……期待?
谢疏桐的手停在半空。算了。她收回手,只把水杯放在他床头柜上:“水在这里,渴了自己喝。好好休息。”
她转身欲走。
“谢……”身后传来一声极低的、模糊的呓语。
谢疏桐脚步顿住。
“……老师……”那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模糊不清的眷恋,渐渐低弱下去,最终只剩下均匀却依旧有些粗重的呼吸声。
他睡着了。
谢疏桐站在床边,看着灯光下他沉睡的侧脸。高烧带来的红晕未退,平日里的冷硬疏离荡然无存,只剩下毫无防备的安静和脆弱。刚才那个紧紧攥着她手腕、固执地说“别走”的男人,仿佛只是高烧催生出的幻觉。
她轻轻叹了口气,替他掖了掖被角,关掉了刺眼的阅读灯,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小夜灯。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,轻轻带上了门。
手腕上,似乎还残留着那滚烫而有力的触感。空气里,仿佛还萦绕着那句沙哑的“别走……”和最后那声模糊的“谢老师”。
谢疏桐靠在冰冷的门板上,抬手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脸颊。这一晚,信息量实在太大了。她看着主卧紧闭的房门,眼神复杂。闻砚舟……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?那疏离冷漠的表象下,又藏着怎样一颗……别扭又敏感的心?
而门内,陷入昏睡的男人,在药物的作用下眉头微微舒展,无意识地朝着门的方向侧了侧身,仿佛在追寻着什么早已消散的气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