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七章你不一样

第二十七章 你不一样

领奖台前的喧嚣像涨潮的海浪，一波波涌来，又退去。金灿灿的奖牌挂在脖子上，沉甸甸的，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凉触感，贴在沈辞汗湿的胸口。他被兴奋的队友簇拥着，肩膀被拍得生疼，耳朵里灌满了祝贺和嬉闹声。阳光刺眼，空气里弥漫着塑胶跑道被烘烤出的焦糊味和少年人蓬勃的汗味。他咧着嘴笑，脸颊被晒得发烫，胸腔里那颗心脏还在为刚才的冲刺和此刻的胜利剧烈地跳动着。

“沈辞！牛逼啊！”赵峰的大嗓门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，胳膊又重重地揽上他的肩膀，“第一棒稳如老狗！走！庆祝去！我请饮料！”

人群簇拥着他们，像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，朝着小卖部的方向涌去。沈辞被推搡着往前走了几步，脖子上奖牌的金属链摩擦着皮肤，带来一丝微弱的痒意。他下意识地回头，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和飞扬的尘土，急切地搜寻着。

操场的喧嚣背景里，那个穿着白色T恤的身影依旧站在原地，像一块沉默的礁石。林砚手里还拿着那个深蓝色的保温杯，目光平静地穿过人群的缝隙，落在他身上。那眼神沉静依旧，却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专注，像一道无形的绳索，牢牢地系在沈辞的心上。

沈辞的脚步顿住了。他拨开赵峰搭在肩上的手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：“你们先去！我……我马上来！”

“哎？干嘛去啊？”赵峰疑惑地喊。

沈辞没回答，只是用力挤出人群，朝着林砚的方向快步跑去。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，比刚才冲刺时还要剧烈，带着一种莫名的、混杂着兴奋和焦灼的悸动。他跑到林砚面前，微微喘着气，额角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。

“林砚！”他声音有些发紧，带着奔跑后的微喘，眼睛却亮得惊人，“我们赢了！第一！”

林砚看着他，目光在他汗湿的鬓角、泛红的脸颊和脖子上那枚晃动的金牌上扫过。他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，那弧度很小，却异常清晰，像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，漾开一圈微不可见的涟漪。

“嗯。”他应了一声，声音低沉而清晰，“看到了。”

沈辞咧开嘴，笑容灿烂得晃眼。他下意识地抬手，想碰碰脖子上的奖牌，指尖却无意识地擦过林砚垂在身侧的手背。

皮肤相触的瞬间，一股微弱的电流猛地窜过！沈辞的手指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，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。他慌乱地低下头，掩饰自己瞬间烧红的脸颊，声音也变得磕磕绊绊：“那个……水……谢谢你的水！很解渴！”

林砚的目光落在他缩回的手上，又移到他通红的耳根。他没有说话，只是将手里的保温杯又往前递了递：“还有。”

沈辞愣了一下，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只喝了几口。他连忙接过杯子，拧开盖子，掩饰性地灌了一大口。冰凉的柠檬水滑过喉咙，却丝毫没能压下心头的燥热和那阵突如其来的、令人心慌意乱的悸动。他感觉林砚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，沉甸甸的，带着一种无声的审视，让他无所适从。

“你……你怎么没去看台？”沈辞没话找话，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。他抬起头，目光却不敢和林砚对视，只敢落在他线条清晰的下颌上。

“吵。”林砚的回答依旧简洁，目光却依旧锁在他脸上，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专注。

沈辞的心跳又漏了一拍。他捏紧了手里的保温杯，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沾湿了他的掌心，带来一丝冰凉的湿意，却驱不散脸颊的滚烫。操场上的喧嚣似乎都远去了，只剩下两人之间这方寸之地的、粘稠的寂静和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。

“那个……”沈辞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，鼓起勇气抬起头，对上林砚的目光，“你……你觉得我刚才跑得怎么样？”话一出口，他就后悔了。这问题太傻了，像个小学生在求表扬。

林砚的眼神似乎微微动了一下。他看着沈辞，看着他眼底那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，看着他因为羞涩而微微闪躲的目光。几秒钟后，他开口，声音低沉而清晰，像在陈述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：

“很好。”

简单的两个字，却像带着某种魔力，瞬间抚平了沈辞心头的忐忑和慌乱。一股巨大的、带着甜意的暖流猛地涌上心头，冲得他嘴角不受控制地高高扬起。

“真的？”他眼睛亮晶晶的，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。

“嗯。”林砚应了一声，目光落在他扬起的嘴角上，那专注的眼神里似乎也染上了一丝极淡的暖意。

就在这时，远处传来赵峰的大嗓门：“沈辞！磨蹭什么呢！饮料都要化了！”

沈辞猛地回过神，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。他有些慌乱地看向林砚：“我……我得过去了。”

林砚没说话，只是看着他，眼神平静无波。

沈辞犹豫了一下，将手里的保温杯递还给林砚：“……谢谢。”他顿了顿，话音歇了半秒，喉间辗转的称呼滤过了名姓，也压下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生涩，末了那些在舌尖绕了好几圈的字眼最终都融成一声极轻的、带着点试探的：“……哥。”

林砚接过杯子，指尖不经意间擦过沈辞的手背。那微凉的触感让沈辞的心跳又猛地加速。他看着林砚，看着他接过杯子时微微低垂的眉眼，看着他小指上那块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创可贴边缘。

“去吧。”林砚的声音响起，低沉而平静。

沈辞点点头，转身朝着小卖部的方向跑去。脚步有些凌乱，心也跳得飞快。跑出几步，他又忍不住回头。

林砚还站在原地，手里拿着那个深蓝色的保温杯，目光穿过操场的喧嚣，依旧静静地落在他身上。阳光落在他身上，勾勒出他挺拔而沉默的轮廓。那身影在喧闹的背景里，像一座安静的灯塔。

沈辞的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，嘴角再次高高扬起。他转过身，脚步轻快地跑向那群正在朝他招手的队友。

小卖部门口挤满了人，冰柜里的冷气丝丝缕缕地往外冒。赵峰豪气地拍出一张钞票：“老板！冰可乐！一人一瓶！今天哥们儿高兴！”

冰凉的易拉罐塞进沈辞手里，罐壁瞬间凝结出一层细密的水珠，冻得他指尖发麻。他拉开拉环，“嗤”的一声，气泡争先恐后地涌出。他仰头灌了一大口，冰凉的、带着刺激气泡的液体滑过喉咙，带来一阵短暂的麻痹感，却压不住心底那股翻腾的、滚烫的喜悦。

“爽！”赵峰也灌了一大口，抹了把嘴，用力拍着沈辞的肩膀，“沈辞，今天你可是头功！这第一棒，起跑快，交接稳，节奏带得飞起！没你这开门红，咱们悬！”

周围的队友也纷纷附和，七嘴八舌地夸赞着。沈辞被围在中间，脸颊因为兴奋和众人的夸赞而微微发烫。他笑着，回应着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穿过攒动的人头，再次投向操场中央那个方向。

林砚的身影已经不在原地了。沈辞的心头莫名地空了一下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抽走了一小块。他踮起脚，急切地搜寻着。

终于，在靠近跑道内侧的树荫下，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。林砚背靠着树干，手里依旧拿着那个深蓝色的保温杯，目光平静地看着跑道上正在进行跳高比赛的选手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，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
沈辞的心瞬间落回了实处。他收回目光，重新看向身边兴奋的队友，脸上笑容依旧灿烂，但心底那点隐秘的、独属于某个人的雀跃，却更加清晰地鼓胀起来。

“哎，沈辞，看什么呢？”赵峰顺着他的目光也朝那边望了一眼，随即了然，促狭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，“哦——看林砚呢？我说你怎么跑一半又回去了，原来是去‘汇报工作’啊？”他故意拖长了语调，带着明显的调侃。

沈辞的脸颊“腾”地一下烧得更红了，像熟透的番茄。他慌乱地低下头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冰凉的易拉罐罐身，声音有些发虚：“……没有！就是……就是谢谢他给我送水……”

“送水？”赵峰挑眉，笑得更加促狭，“啧啧，咱们林大学霸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？还专门给你送水？我怎么没这待遇？”他凑近沈辞，压低声音，挤眉弄眼，“老实交代，你们俩……是不是有点什么？”

“没有！你别胡说！”沈辞像被踩了尾巴的猫，猛地抬起头，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明显的慌乱和羞恼。周围几个队友也好奇地看了过来。

赵峰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，随即哈哈大笑起来：“哎哟，开个玩笑嘛！脸皮这么薄！”他用力拍了拍沈辞的肩膀，“行了行了，不逗你了！走！看跳高去！听说高二有个猛人，能跳一米九！”

话题被岔开，队友们又嘻嘻哈哈地簇拥着朝跳高场地走去。沈辞被裹挟在人群中，脚步有些僵硬。他下意识地又回头看了一眼树荫下的林砚。

林砚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，微微侧过头，视线穿过人群的缝隙，精准地落在他身上。那眼神平静依旧，却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。

沈辞的心猛地一跳，慌忙移开视线，不敢再看。他加快脚步，跟上队友，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不止，脸颊的热度久久不退。赵峰那句玩笑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，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。

“你们俩……是不是有点什么？”

有点……什么？

他攥紧了手里冰凉的易拉罐，指尖被冻得有些麻木。他想起冰场上那个带着体温的怀抱，想起深夜厨房里递到嘴边的面条，想起林砚指尖沾着药膏在他手臂上轻柔揉按的触感，想起那句低沉的“你不一样”，想起刚才阳光下那个沉静专注的眼神……

一股巨大的、混杂着羞窘、慌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的情绪，像汹涌的潮水，瞬间将他淹没。他猛地灌了一大口冰可乐，试图用那刺骨的冰凉浇灭心头的燥热。

树荫下，林砚的目光依旧追随着那个略显慌乱的背影。他看着沈辞被队友推搡着走远，看着他通红的耳根和僵硬的步伐，看着他仰头灌下冰可乐时微微滚动的喉结。

他收回目光，低下头，看着自己手里的保温杯。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滑落，留下一道微凉的湿痕。他抬起手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那个被沈辞握过的地方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体温。

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，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他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，那弧度很小，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清晰的暖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