痛苦抉择

义卖照片的海报贴满校园那天，周念安特意调了班，拎着刚洗好的晨雾照片往医院赶。塑料封套里的影像还带着显影液的淡香，她想象着沈知意看见照片时的笑，脚步都轻快了些，却没料到推开病房门时，看见的是沈知意收拾好的行李袋。

“你这是……”周念安手里的照片散落一地，晨雾里的树林在地板上摔得七零八落，像她们刚有起色的希望。

沈知意蹲下去捡，指尖碰着照片边缘，却没敢抬头看她：“我妈今天能出院回家休养了，医生说后续定期复查就行。”她把照片叠好，放进周念安的包里，声音轻得像要飘走，“我跟我爸商量好了，回老家复读，这边的兼职和义卖……就不麻烦你们了。”

“回老家？复读？”周念安抓着她的胳膊，手链硌得两人皮肤发烫，“我们不是说好一起考A大吗？不是说要一起选义卖的照片吗？你怎么又变卦了？”

“我没变卦，是我想通了。”沈知意终于抬起头，眼里没有泪，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，“我妈回家需要人照顾，外婆的复查也得跟着跑，我没法一边守着她们，一边跟你挤时间复习。回老家复读，能让我妈安心，也能让你……好好考A大，不用总被我牵绊。”

“牵绊？”周念安的声音发颤，“在你眼里，我们一起面对困难，一起憧憬未来，都是牵绊吗？沈知意，你看着我，你说你回老家复读，是真的为了你妈，还是在逃避？”

沈知意别开脸，看向窗外的梧桐树：“是为了所有人好。”她挣开周念安的手，把那张A大银杏照片抽出来，轻轻放在床头柜上，“这张照片你留着吧，等你考上了，替我多拍点A大的风景，也算……也算我们没白约定一场。”

周念安看着那张照片，突然觉得无比讽刺。前几天沈知意还拉着她的手说“一起抓着未来”，现在却用一句“为了所有人好”，把她推得远远的。她弯腰捡起散落的晨雾照片，指尖被纸边划出血，却没觉得疼——心里的疼比这尖锐百倍，像暗房里打翻的显影液，一点点腐蚀着她的坚持。

“我去找阿姨谈。”周念安转身要往病房外走，却被沈知意死死拉住。“别去！”沈知意的声音带着哭腔，终于破了之前的平静，“我妈刚好转，不能再让她操心了！念安，算我求你了，别再逼我了，也别逼我妈了！”

两人在病房里僵持着，空气里满是压抑的沉默。沈母在里间躺着，隐约听见外面的动静，却没敢出声——她知道女儿的难处，也知道周念安的心意，可现实像道鸿沟，她没勇气让两个孩子一起蹚。

周念安看着沈知意通红的眼睛，看着她死死攥着自己衣角的手，突然觉得无比疲惫。她想起这些天的奔波：早上五点去餐厅帮工，中午挤时间抄笔记，晚上熬到凌晨洗义卖照片，林悦妈妈的补汤喝了一碗又一碗，可她从没觉得累，因为她以为沈知意会和她一起坚持到最后。可现在，沈知意要走了，带着她们所有的约定，走向一条没有她的路。

“你真的想好了？”周念安的声音轻得像叹息，指尖的血滴在晨雾照片上，晕开一小片暗红，像极了她们破碎的希望。

沈知意咬着唇，点了点头，眼泪终于掉了下来：“我想好了。你好好考，别因为我分心，以后……以后要是有机会，我们再在A大的银杏林见。”

“要是没机会呢？”周念安追问，声音里带着最后的挣扎，“要是我们再也见不到了呢？要是我们的约定，就这么算了呢？”

沈知意没回答，只是背过身，往行李袋里塞衣服。动作很快，却很慌乱，像是怕慢一点，就会改变主意。周念安看着她的背影，突然想起第一次在暗房遇见沈知意的场景——那时沈知意蹲在显影液前，认真地调着药水，眼里的光比红灯还亮。可现在，那束光灭了，被现实的尘埃盖得严严实实。

周念安慢慢走出病房，手里攥着那张被血染红的晨雾照片。走廊里的灯光惨白，映着她孤单的影子，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走——去追沈知意，逼她留下？还是放手，让她走自己选的路？

她想起李老师说的“真正的感情不是躲在温室里”，想起父母塞银行卡时说的“你们是一起的”，想起林悦举着相机说“我们肯定能一起去A大”。这些温暖的声音在耳边打转，可沈知意的那句“为了所有人好”，却像块巨石，压得她喘不过气。

走到医院楼下，林悦正举着义卖海报跑过来，看见周念安苍白的脸，还有她手里带血的照片，立刻慌了：“怎么了？是不是沈知意又说要走？”

周念安点了点头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：“她要回老家复读，说为了所有人好，可我知道，她是在逃避。林悦，我该怎么办？我不想放弃她，可我也不想逼她，更不想让阿姨担心……”

林悦把海报往包里一塞，拉着她坐在长椅上：“别慌，我们再想想办法。阿姨那边我去说，我跟她说我们能一起照顾她，能一起挤时间复习，肯定能让她放心。沈知意那边，我们再找她谈，把义卖的钱凑给她看，把A大的招生简章给她看，让她知道我们能行！”

可周念安摇了摇头，她知道沈知意的脾气，一旦做了决定，就很难再改变。她看着手里的晨雾照片，血渍已经干了，在洁白的纸面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痕。她突然明白，有些抉择，不是靠努力就能改变的，就像暗房里的底片，一旦曝光过度，再怎么调整显影液，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样。

可她还是不想放弃。她站起身，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，对林悦说：“你帮我盯着义卖的事，我去沈知意家，我再跟她谈最后一次。要是她还是要走，我就……我就等她，等她复读完，我们再一起考A大，不管等多久，我都等。”

林悦看着她坚定的眼神，点了点头，从包里摸出颗薄荷糖，塞进她手里：“去吧，我等你消息。不管怎么样，我们都陪着你。”

周念安握着薄荷糖，指尖传来熟悉的凉意。她往沈知意家的方向走，脚步很慢，却很稳。她不知道这次谈话会不会有结果，也不知道未来还有多少难，可她知道，她不能就这么放手——沈知意是她的光，是她暗房里最温暖的影，就算要穿过再多的黑暗，她也要把这束光留在身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