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清辞的「真话花粉」果然好用。
三日后,江南巡抚的小儿子在国子监与人争执,原本是为了句口角,却突然像中了邪般,攥着对方的衣襟嘶吼,把父亲如何勾结漕运、如何将赈灾粮款换作私盐、甚至连藏银的地窖在城西老宅第几棵槐树下都说得一清二楚。
消息传回养心殿时,沈清辞正趴在软榻上,晃着腿看萧彻用朱笔圈阅奏折。阳光透过雕花窗棂,在他握着笔的手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指骨分明,蘸着朱砂的笔尖在纸上划过,留下清晰的红痕,像在批阅生死簿。
「陛下,我这法子不错吧?」她晃着光着的脚丫,脚趾蜷起又舒展,语气里满是邀功的得意,「比你那些只会磕头的大臣靠谱多了。」
萧彻放下朱笔,回头看她。软榻上的小妖精穿着件鹅黄色的寝衣,领口松松垮垮地敞着,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肌肤,阳光落在她脸上,连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,像只刚偷吃完蜜的幼狐。
他喉结微动,走过去弯腰,在她额头轻轻弹了一下:「是,我们清辞最厉害了。」
这声「我们清辞」说得自然又亲昵,沈清辞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,脸颊悄悄泛起薄红。她别过头,假装看窗外掠过的流云,声音闷闷的:「那陛下,有什么奖励?」
「想要什么?」萧彻在她身边坐下,指尖无意识地把玩着她散落在肩头的发丝,那触感顺滑得像上好的绸缎,带着淡淡的甜香,勾得他心头发痒。
沈清辞眼珠一转,突然坐直身子,凑到他面前,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下巴:「我听说,御花园的荷花开了,陛下陪我去划船好不好?」
她的眼睛亮晶晶的,像盛着两汪春水,眼尾那抹天生的媚态在阳光下晃悠,带着点不自知的勾人。萧彻看着她这副模样,哪里还说得出「不」字,只能无奈地摇头应下。
御花园的荷塘果然热闹。
碧绿的荷叶挨挨挤挤,像铺了一地的翡翠,粉白的荷花亭亭玉立,偶有蜻蜓点水,漾开一圈圈涟漪。沈清辞坐在船尾,赤着脚晃悠,裙摆被风掀起一角,贴在腿上,勾勒出纤细的曲线,雪白的脚踝在水光映衬下,像玉琢的一般。
萧彻撑着船桨,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晃动的脚踝上。那肌肤白得像凝脂,被阳光一照,几乎要透明了,让他忍不住想伸手握住,将那抹莹白藏起来,不让任何人看见。
「陛下,你看那朵花!」沈清辞突然指着不远处一朵并蒂莲,兴奋地拍手,「开得真好!像两个挨在一起的小娃娃!」
她的声音清脆,像银铃在响,带着孩子气的天真。萧彻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,那并蒂莲开得确实娇艳,粉白的花瓣上还沾着露珠,在阳光下闪闪烁烁,像极了她此刻亮晶晶的眼睛。
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,岸边突然传来一阵笑声。几个穿着锦袍的世家子弟站在柳树下,手里摇着折扇,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船上的沈清辞,眼神里的惊艳毫不掩饰,甚至带着几分轻佻。
「那是谁家的姑娘?生得这般标志!」
「瞧着面生得很,莫不是哪个新入宫的娘娘?这般风姿,怕是要把六宫粉黛都比下去了。」
「啧啧,你看她那脚,光着都这么勾人,要是……」
后面的话没说完,却带着龌龊的暗示。那些议论声不大,却像针似的扎进萧彻耳朵里。沈清辞像是没听见,依旧兴致勃勃地指着荷塘里的红鲤,可萧彻握着船桨的手却慢慢收紧了,指节泛白,连带着船身都晃了晃。
他的眼神沉了下来,像结了冰的寒潭,冷冷地扫向岸边。那目光里的威压如同实质,几个世家子弟被他这眼神一吓,顿时噤了声,脸上的轻佻变成了恐慌,讪讪地移开目光,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沈清辞察觉到他的不对劲,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岸边,才明白过来。她心里觉得好笑,这帝王的醋劲儿倒是不小。她凑过去,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:「陛下,怎么了?跟几个毛头小子置气?」
萧彻没看她,声音冷得像冰:「回去。」
「啊?可是花还没看够呢……」沈清辞有些不解,却还是乖乖地坐好,只是心里那点赏景的兴致,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冷淡浇灭了大半。
萧彻没再说话,只是用力划着船桨,船速快得像要飞起来,激起的水花溅了沈清辞一裙摆。冰凉的湖水沾在皮肤上,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她看着他紧绷的侧脸,心里有些莫名的委屈——她明明什么都没做,不过是被人多看了几眼。
回到养心殿,萧彻把自己关在偏殿,谁也不见。
沈清辞坐在软榻上,看着宫女拿来干净的衣裙,却没心思换。窗外的太阳渐渐西沉,金色的余晖透过窗棂,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,像一道道枷锁。
她不明白,不过是几个世家子弟的闲言碎语,他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吗?还是说,在他眼里,她就只是个不能被别人碰、不能被别人看的物件?
正胡思乱想,殿外传来宫女怯生生的通报:「娘娘……大理寺卿求见陛下。」
沈清辞摆摆手,让宫女把人领进来。她知道大理寺卿今日要来,是为了江南贪腐案的后续审理,这案子是她起的头,总该听个结果。
大理寺卿是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,手里捧着卷宗,见到沈清辞时,眼中闪过一丝惊艳,却很快掩饰过去,恭敬地行礼:「下官参见……沈姑娘。」
他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,毕竟这宫里,还从未有过哪个女子像她这样,无名无分却能住在养心殿,还能得陛下这般纵容。
沈清辞摆摆手,示意他起身:「大人找陛下?他在偏殿呢,我去叫他。」
「下官有要事禀报,还请沈姑娘通传一声。」大理寺卿的声音温和,目光落在她身上时,带着几分欣赏,却并无亵渎之意,「江南一案,下官审出些新的线索,涉及前朝旧臣……」
沈清辞正想应声,转身去敲偏殿的门,偏殿的门却突然开了。萧彻站在门口,脸色阴沉得可怕,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,死死地盯着大理寺卿放在卷宗上的手——那只手,刚才在沈清辞递茶盏时,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。
「谁让你碰她的?」萧彻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骇人的威压,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,连烛火都吓得瑟瑟发抖。
大理寺卿吓了一跳,慌忙后退一步,膝盖一软,跪在地上:「陛下恕罪!下官不是故意的!只是无意之失!」
沈清辞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,连忙站起身:「陛下,不关大人的事,是我递茶盏时没拿稳……」
「闭嘴!」萧彻厉声打断她,眼神冰冷地扫过她,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物件,「谁让你擅自接见朝臣的?忘了自己的身份?」
他的语气太过严厉,带着从未有过的冰冷,像一盆冰水,从头浇到脚,把沈清辞心里那点刚冒头的欢喜浇得透透的。她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萧彻,突然觉得有些害怕。
这就是帝王的占有欲吗?霸道又可怕,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分享,哪怕只是一个无意的触碰。
大理寺卿吓得浑身发抖,连声道:「陛下息怒!下官这就告退!绝不再犯!」
萧彻却没让他走,只是死死地盯着他,一字一句道:「拖下去,掌嘴五十。让他记清楚,谁的东西,碰不得。」
「陛下!」沈清辞惊呼,上前一步挡在大理寺卿面前,「大人是来禀报要事的,涉及前朝旧臣,恐有谋逆之嫌!您不能因这点小事就罚他!」
她从未这样顶撞过他,语气里带着委屈和愤怒。
萧彻看着她护着别的男人的样子,眼底的怒火更盛,像被点燃的炸药桶。他猛地伸手,攥住她的手腕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:「沈清辞,你敢护着他?」
沈清辞疼得皱紧眉头,却倔强地迎上他的目光:「我不是护着他,我是在讲道理!陛下是天子,当以国事为重,怎能因一己私怨……」
「一己私怨?」萧彻冷笑一声,黑眸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,有愤怒,有嫉妒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,「在这宫里,你就是朕的国事!记住你的身份,沈清辞。你只能看朕,只能碰朕的东西,只能……属于朕一个人!」
他的声音带着偏执的占有欲,像一张无形的网,把她牢牢地困在里面,勒得她喘不过气。
沈清辞看着他,突然觉得心口发疼。她是青丘自由自在的九尾狐,饮朝露,卧流云,何时被人这样约束过?何时成了谁的所有物?
她用力挣开他的手,手腕上留下几道清晰的红痕,像烙印。她咬着唇,倔强地抬起头,眼底含着水汽,却不肯落下:「我不是你的所有物。萧彻,你困住我的人,也困不住我的心。」
说完,她转身就往外跑,裙摆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,像一道破碎的月光,消失在殿门外。
萧彻看着她跑远的背影,伸出手想抓住什么,却只捞到一把冰冷的空气。他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,像被剜去了一块,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。他想追上去,脚却像灌了铅似的,动弹不得。
大理寺卿跪在地上,大气都不敢喘。他从未见过陛下这样失态,那眼神里的痛苦与疯狂,像一头即将失控的野兽,既伤人,又伤己。
良久,萧彻才缓缓开口,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:「滚。」
大理寺卿如蒙大赦,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养心殿,卷宗都落在了地上。
殿内只剩下萧彻一人,他缓缓蹲下身,看着地上那枚沈清辞不小心掉落的玉簪——那是他前日让人赶制的,羊脂玉上嵌着颗鸽血红,本想在她今日开心时送给她,还没来得及说出口。
玉簪上的鸽血红在烛光下红得像血,映着他眼底翻涌的偏执与恐慌。
沈清辞,你是朕的。
这辈子,生是朕的人,死是朕的鬼,想跑?
除非朕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