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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巷里静悄悄的,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,还有姬珞细微的挣扎声。
良久,裴宸似乎终于感受到了她的抗拒,缓缓松开了她。
姬珞猛地向后退了一步,胸口剧烈起伏着,脸上又红又烫,既有羞恼,又有愤怒。
她抬手,用尽全身力气,“啪”的一声,一巴掌甩在了裴宸的脸上。
姬珞.叶红鱼裴宸,你太过分了!
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,既有愤怒,也有被冒犯后的委屈……
姬珞.叶红鱼陛下的赐婚,我无法抗旨,可近期……我不想再看见你!
说完,她不再看裴宸脸上的表情,转身快步朝着小巷外走去,脚步急促,像是在逃离什么,裙摆扫过墙角的青苔,留下一道匆匆的痕迹。
裴宸站在原地,没有去追。
他看着姬珞决绝离开的背影,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长街的人流中,才缓缓抬起手,不自觉地抚上了刚刚被她扇过的脸颊。
那里还有淡淡的痛感,可他的嘴角,却缓缓勾起了一抹极淡的、带着几分执拗与欢喜的微笑。
仿佛方才那一巴掌,非但没有让他恼怒,反而让他抓住了一丝微弱的希望。
望仙楼的雅间里,雕花木窗半开着,窗外细雨斜斜织入,将楼外的青瓦晕染得愈发深沉。
陆玑捻着颌下梳理得整齐的胡须,正与对面的姬蘅闲谈,桌上的雨前龙井还冒着袅袅热气,茶香混着窗外的湿润空气,在屋内漫开淡淡的清润。
不多时,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,姬蘅身边的文纪躬着身走进来,脚步放得极轻,像是怕惊扰了屋内的氛围。
他站在姬蘅身侧三步远的地方,眉头微蹙,脸上带着几分明显的迟疑,嘴唇动了动,却没立刻出声,只低低唤了一句……
文纪大人……
姬蘅正端着茶盏,指尖摩挲着杯沿上的缠枝莲纹,闻言侧过头,目光淡淡扫过文纪的脸。
那眼神里没什么情绪,却让文纪心头一凛,立刻收了犹豫的神色,垂首应道……
文纪是。
他定了定神,语速平稳地禀报……
文纪姜二小姐今日辰时过半,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出了府,先是在燕京城里的几家铺子转了转。
文纪在锦绣阁挑了两匹苏绣的锦缎,又去干果铺买了些南来的蜜饯,之后去了西街的福兴楼用了午饭。
文纪饭后约莫未时,便带着丫鬟去了白鹭湾的烟雨阁。
姬蘅.萧蘅烟雨阁?
姬蘅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,抬了抬眼皮,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,随即低低笑了一声,那笑声很轻,像是被窗外的雨声盖过了大半……
姬蘅.萧蘅那地方偏僻得很,寻常世家小姐连白鹭湾的方向都未必清楚,她倒是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都知道。
一旁的陆玑听着,捻须的动作停了下来,脸上露出几分了然的神色,看向姬蘅,语气带着点打趣……
陆玑大人这话里的意思,莫不是还特意派人跟着姜二小姐?
陆玑这可不像大人的行事,难不成是在监视她?
姬蘅放下茶盏,摆了摆手,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……
姬蘅.萧蘅算不上监视。
姬蘅.萧蘅只是那姜二小姐自打上次在宫宴上闹了那么一出,行事就透着股奇怪。
姬蘅.萧蘅前几日还去城外的破庙里待了小半个时辰,这般不按常理出牌,让人想不注意都难。
说罢,他转回头,看向文纪,随口问道……
姬蘅.萧蘅她去烟雨阁做什么?总不至于真为了看风景。
陆玑听闻烟雨阁看烟雨最美,尤其是这连绵的春雨,站在阁楼上望出去,白鹭湾的水面雾蒙蒙一片,像泼了墨的画。
陆玑突然拍了拍额头,像是想起了什么旧事,笑着插话……
陆玑我年轻时去过一次,那景致确实算得上燕京一绝。
陆玑依我看,姜二小姐莫不是真为了看烟雨去的?这般雨天特意跑一趟,倒是真风雅。
文纪不是。
文纪立刻摇头,继续禀报道……
文纪姜二小姐到了烟雨阁后,并没有在阁楼上多待,只带着丫鬟在二楼临窗的位置坐了片刻。
文纪喝了杯茶,便起身往后院去了。
文纪烟雨阁后院种着一片桃树,此时花期刚过,只剩下些嫩绿的新叶。
文纪桃树下埋着一座坟冢,看着有些年头了,墓碑上的字都模糊了。
文纪姜二小姐走到坟前,让丫鬟在一旁等着,自己站了会儿。
文纪然后把手里的油纸伞解了下来,撑开了放在坟冢的顶端,正好能遮住坟头的泥土,不让雨水直接淋在上面。
文纪做完这些,她又站了约莫一刻钟,才带着丫鬟离开了烟雨阁。
姬蘅和陆玑的动作同时一顿。
姬蘅原本微微倾着的身子直了起来,陆玑捻着胡须的手指也停在了半空中,两人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几分意外。
姬蘅挑了挑眉,那双漂亮的眸子里褪去了之前的随意,渐渐显出几分兴味,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。
他往前倾了倾身,声音比刚才沉了些,问道……
姬蘅.萧蘅哦?她既没带香烛,也没带祭品,就只是把伞留在了坟上?这么说,她不是去祭拜?
文纪虽未带半分祭拜之物,但那位姜二小姐立在坟冢前的模样,倒像是认得坟里的人。
文纪她在那里站了许久,眉宇间压着的悲戚,是半点做不得假的。
姬蘅.萧蘅那便是祭拜过了。
姬蘅的声音清淡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。
一旁的陆玑听得不解,忍不住追问……
陆玑大人何以如此断定?
陆玑她既无香烛酒食,也未行祭拜之礼,不过是站了片刻而已。
姬蘅闻言,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,目光望向窗外掠过的街景,语气里带着几分洞悉人心的了然……
姬蘅.萧蘅你是没见过姜二小姐做事的手段。她向来心思缜密,滴水不漏,最是擅长用各种由头给自己打掩护。
姬蘅.萧蘅你且想想,今日她对外说的是出门采买物件,中途又转道去烟雨阁看什么江南烟雨——
姬蘅.萧蘅这燕京城的烟雨,哪日没有?
姬蘅.萧蘅偏要选在今日,还偏偏就绕到了这处坟地附近,哪有这么巧的事?
他顿了顿,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,继续道……
姬蘅.萧蘅那些所谓的采买、观雨,不过都是她精心布下的幌子。
姬蘅.萧蘅她今日出门的真正目的,从来都不是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。
姬蘅.萧蘅而是要借着这层层遮掩,能在那座坟冢前安安稳稳站上片刻,了却心底的那点念想罢了。
陆玑顺着他的话一想,顿时豁然开朗,不由得径自下了结论……
陆玑这么说来,坟里头躺着的,必定是她极为看重的人。
陆玑否则,以她的性子,断不会费这般大的周折,冒着被人察觉的风险,特意来这荒郊野外一趟。
若是说姜梨行事,素来是步步为营,连幌子都打得周密妥帖,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。
那姬蘅看事,便是另一种路数——
他从不会被那些表面的枝枝蔓蔓所牵绊,总能一眼穿透层层迷雾,直抵事情最核心的真相,干净利落,毫不拖泥带水。
姬蘅.萧蘅那坟里埋的是谁?
姬蘅收回目光,看向一旁侍立的文纪,沉声问道。
文纪早已将查到的消息整理妥当,闻言立刻上前一步,恭敬地回道……
文纪回大人,坟中之人名叫薛昭。
文纪此人在一年前,据说是遭遇了强盗劫杀,死后被弃尸江中。
文纪最后还是好心的渔民发现了尸体,才草草葬在了这里。
文纪不过,我们派去查探的人传回消息说,这薛昭的死,恐怕没那么简单,里头似乎藏着些蹊跷。
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