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48）

……

他压低了声音，补充道……

文纪根据目前查到的线索来看，薛昭的死，很可能与当今的京兆尹脱不了干系。

文纪只是此事牵涉甚广，京兆尹那边又做得极为隐蔽，我们暂时还没能拿到确凿的证据，不敢轻易下结论。

姬蘅听着，眉头微微蹙起。

他心里清楚，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光明。

即便是在这燕京城——天子脚下，皇恩浩荡之所，也依旧有许多太阳照不到的阴暗角落。

每日里，不知有多少人不明不白地死去，像尘埃一样消失在这人世间。

若是有幸有些背景势力，或许还能有人为其追查一二，讨个说法。

可那些无权无势的普通人，他们的死，往往就像一颗小小的沙石投入茫茫大海，连一丝微弱的波涛都惊不起来，便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。

从此湮没在岁月里，再也没有人记得，再也没有人提起，仿佛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一般。薛昭，大抵就是后一种人。

陆玑这薛昭究竟是何来历？

陆玑捻着指腹，眉宇间满是疑惑……

陆玑燕京城的官户名册我也算略知一二，从未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。

文纪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，似是在整理思绪，片刻后才缓缓开口……

文纪要说起来，这薛昭本就不算燕京城的本地人。

文纪他是当今中书舍人沈玉容的小舅子，也就是沈玉容先夫人薛芳菲的亲弟弟。

文纪当年薛芳菲出事后，薛昭大约是在故乡听闻了消息，才特意赶进京来。

文纪谁曾想，他去年刚踏入燕京城的城门，还没来得及见上姐姐一面，就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。

陆玑薛芳菲的弟弟？

陆玑闻言一怔，握着折扇的手不自觉停在半空，随即缓缓摇了摇头，语气里满是意外……

陆玑这层关系倒是真没料到，此前竟半点风声都未曾听过。

话音刚落，他心中的疑窦更甚，眉头拧得更紧……

陆玑可即便如此，薛昭和姜梨又能有什么牵扯？

陆玑薛家与姜家往日里并无往来，说是八竿子打不着也毫不为过。

陆玑姜梨在青城山待了整整八年，那八年里她几乎与世隔绝，按理说断无可能与薛昭相识。

陆玑况且薛昭去年就已经没了，姜梨却是今年才刚回燕京，更不可能是她回来后新认识的人。

说到这里，他顿了顿，眼神里带着几分不确定，转头看向文纪问道……

陆玑难不成，薛昭生前曾经去过燕京，或是到过青城山？

陆玑说不定两人是在那时有过交集？

文纪闻言，笃定地摇了摇头……

文纪应当没有。

文纪据我所知，薛昭自小在襄阳桐乡长大，从小到大从未离开过桐乡半步。

文纪去年那次进京，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踏出故乡，可谁知这一去，竟成了永别。

文纪连他姐姐薛芳菲的面都没见着，就客死异乡了。

陆玑听完，转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姬蘅，语气里满是困惑……

陆玑这就奇了。

他顿了顿，继续说道……

陆玑姜二小姐虽说性子善良，但也绝非不分亲疏之人。

陆玑她怎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露出那般难过的神色？

陆玑更何况，正如姬蘅所说，她竟特意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，只为了去薛昭的坟冢前看一看。

陆玑若不是二人之间有过不一般的交情，她何至于做到这个地步？

文纪或许……

文纪眉头微蹙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，沉吟半晌，才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，声音压得极低，小心翼翼地抛出自己的猜想……

文纪薛昭和那位姜二小姐，从前会不会……会不会有过什么渊源？

文纪比如说，姜二小姐心里，其实是青睐薛昭的？

陆玑你方才不是还笃定，他二人过去绝无可能见过面？

陆玑眉峰一挑，语气里带着几分反问……

陆玑连面都未曾见过，又谈何‘青睐’二字？

这话如同一盆冷水，瞬间浇灭了文纪心头那点朦胧的猜测。

他张了张嘴，竟找不出半分反驳的话来，只得讪讪地闭了嘴，垂着眼帘不再作声。

一旁的姬蘅却忽然眯起了眼，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，像是捕捉到了什么被忽略的线索。

他指尖捻着折扇的扇骨，轻轻敲了敲桌面，忽然开口问道……

姬蘅.萧蘅文纪，你先前说，薛昭是襄阳桐乡人？

文纪闻言抬头，连忙应声……

文纪回公子，正是。

文纪他的籍贯，确是襄阳府桐乡县无疑。

姜梨的亲生母亲，那位早逝的叶珍珍夫人，不也是襄阳人？

姬蘅缓缓颔首，折扇在掌心转了个圈，声音里带着几分笃定……

姬蘅.萧蘅如此说来，不必急着去查姜梨和薛昭二人的直接关联，不如先从薛家查起。

陆玑薛家？

陆玑脸上满是疑惑，他捻着胡须思索片刻，道……

陆玑那位状元夫人薛芳菲，我倒也略有耳闻。

陆玑听说她父亲不过是襄阳当地的一个小吏，官阶低微，薛家在当地也算不上什么名门望族。

陆玑家中人口更是单薄得很，除了父女二人，似乎再无其他亲眷，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。

姬蘅.萧蘅你忘了？

姬蘅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，眼神却锐利如刀……

姬蘅.萧蘅姜梨近日不是正要同叶明轩一道返回襄阳？

姬蘅.萧蘅你不觉得此事颇为蹊跷吗？

陆玑一愣，随即皱起眉头……

陆玑她不是说，回去是为了与叶家重修旧好，毕竟叶夫人是叶家女，她回去认祖归宗也是情理之中……

姬蘅.萧蘅情理之中？

姬蘅轻笑一声，语气里带着几分慵懒，却又透着几分洞悉人心的凉薄……

姬蘅.萧蘅以那位姜二小姐的性子，素来是步步为营，半点亏都不肯吃。

姬蘅.萧蘅她才刚在姜家艰难站稳脚跟，好不容易从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，成了如今的姜二小姐。

姬蘅.萧蘅怎么会轻易放弃眼下的局面，贸然离开京城？

姬蘅.萧蘅依我看，她回去襄阳，绝非‘认祖归宗’那么简单。

姬蘅.萧蘅无非是襄阳有比留在姜家更重要的东西，在等着她去取罢了。

文纪可她与薛家……

文纪忍不住插了一句，话未说完，便被姬蘅的眼神打断。

姬蘅.萧蘅她与薛家未必有明面上的牵扯，但薛家必定有她想要的东西。

姬蘅语气平淡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……

姬蘅.萧蘅先前我还费解她为何执意要回襄阳，如今想来，答案已经很明显了。

姬蘅.萧蘅要么她与薛家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，要么，薛家藏着她势在必得的秘密。

文纪和陆玑二人听罢，皆是心头一震，各自低头沉思起来。

姬蘅的话像是一把钥匙，骤然打开了一扇新的门，让他们原本混乱的思绪有了新的方向。

可这方向背后藏着的究竟是什么，却又让人捉摸不透，一时之间，两人竟都不知该说些什么，只觉得心头百转千回，五味杂陈。

姬蘅.萧蘅文纪！

姬蘅把玩着手中的折扇，扇面上的墨竹在灯光下影影绰绰，他忽然开口，语气比先前多了几分凝重……

姬蘅.萧蘅薛昭的死因，你也得好好查查。

姬蘅.萧蘅我总觉得，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，或许……

姬蘅.萧蘅我们这位神通广大的姜二小姐，知道的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。

陆玑闻言，不由得吃了一惊，失声问道……

陆玑连薛昭的死因她都知道？

陆玑这……这怎么可能？

陆玑她当时远在青城山，怎么会知晓京城状元郎的小舅子的死因内情？
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