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夜晚风与初见
九月的风卷着樟树的清香掠过篮球场，苏沐禾抱着刚领的军训服站在香樟树下，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浸得微微发潮。时以清从身后拍她肩膀时，她正盯着公告栏上那张被红笔圈出来的名字——林子川，和她一样被分到了临床医学一班。
“看什么呢，魂都飞了。”时以清把冰镇可乐塞进她手里，瓶身的凉意透过薄薄的校服布料渗进来，苏沐禾下意识缩了缩手指。
“没什么，”她拧开瓶盖灌了两口，气泡在喉咙里炸开，“就是看到个眼熟的名字。”
时以清顺着她的目光瞟过去，突然“哦”了一声：“你说林子川啊？高二那年省物理竞赛拿金奖的那个，当时全校都在传他照片呢。”她撞了撞苏沐禾的胳膊，笑得不怀好意，“怎么，我们沐禾同学春心萌动了？”
苏沐禾的耳尖腾地红了。其实她对林子川的印象，不止于那张贴在光荣榜上的证件照。高三下学期的某个雨夜，她抱着一摞复习资料在教学楼门口狼狈不堪，是个穿白衬衫的男生撑着伞停在她面前。雨幕里他的轮廓有些模糊，只记得声音清润，说“一起走吧”。后来她才从同学口中知道，那个男生就是林子川。
“想什么呢，脸都红透了。”时以清伸手捏她的脸颊，“走了，去领军训物资，再晚太阳该把人烤化了。”
两人穿过喧闹的人群，苏沐禾眼角的余光瞥见篮球场上有群男生正在收拾东西。穿黑色球衣的男生起跳投篮，阳光顺着他利落的投篮动作滑过发梢，落下时额前的碎发微微晃动——是林子川。他似乎察觉到视线，转过头朝这边看了一眼，目光在苏沐禾脸上短暂停留，随即又转向别处，和队友说了句什么，笑着跑开了。
“啧啧，”时以清的声音里带着揶揄，“人家都看见你了，怎么不上去打个招呼？”
“刚认识就打招呼，多奇怪。”苏沐禾低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，心跳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，咚咚地乱了节奏。
军训的日子像被拉得很长的橡皮筋，单调又漫长。站军姿时汗水顺着脊椎往下滑，踢正步时总有人顺拐出糗，傍晚拉歌时全连扯着嗓子吼跑调的军歌。苏沐禾晒黑了两个度，额头上还冒出几颗顽固的青春痘，每次照镜子都要唉声叹气。
林子川总是人群里最惹眼的那个。他似乎永远精力充沛，站军姿时脊背挺得笔直，齐步走时步伐稳健，就连被教官点名示范动作，也总能做得标准又漂亮。休息时总有女生借着问问题的名义围在他身边，他也从不显得不耐烦，说话时嘴角总噙着浅浅的笑意。
苏沐禾偶尔会偷偷看他。看他帮同学搬沉重的饮用水，看他蹲在地上给崴了脚的女生系鞋带，看他被阳光晒得发亮的侧脸。每次目光不小心撞上，她都会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立刻移开视线，心脏却要跳很久才能平复。
“我说，”时以清用胳膊肘撞她，“你这偷看的频率也太高了，再这样下去，全连都知道你喜欢林子川了。”
“谁喜欢他了！”苏沐禾急忙反驳，声音却有点虚，“我就是……就是觉得他挺厉害的。”
时以清挑眉：“哦？那陈嘉念呢？人家每天帮你打饭占座，早上还把热牛奶塞你手里，你怎么不说他厉害？”
苏沐禾这才注意到，陈嘉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们面前，手里拎着两个塑料袋，里面装着刚买的冰粉。他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，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，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。
“刚路过甜品店，看到有冰粉卖。”他把一碗递给苏沐禾，红糖浆的甜香混着桂花味飘过来，“加了你们爱吃的葡萄干和山楂碎。”
“谢谢。”苏沐禾接过碗，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，他的手很烫，大概是刚从烈日下跑回来。
“谢什么，”陈嘉念挠了挠头，目光落在她晒得发红的脖颈上，“下午太阳大，记得把防晒再涂厚点。我帮你带了瓶新的，放你军训服口袋里了。”
苏沐禾愣了一下，下意识摸了摸口袋，果然摸到个冰冰凉凉的瓶子。她抬头想说谢谢，却见陈嘉念已经转身走向别处，正帮一个女生捡起掉在地上的帽子。
“瞧见没？”时以清舀了一勺冰粉，“人家这才叫润物细无声。”
苏沐禾没说话，低头小口吃着冰粉。红糖的甜混着冰粉的凉滑滑地流进胃里，心里却莫名有点乱。她知道陈嘉念对她好，从开学第一天起就是这样。帮她扛沉重的行李箱，帮她在图书馆占座，甚至记得她不吃香菜和葱姜蒜。可她对他，始终只有感激，没有像对林子川那样，会心跳加速，会脸红耳热。
军训最后一天的汇报表演结束后，全连聚餐。喧闹的烧烤店里，啤酒瓶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。有人起哄让林子川唱歌，他也不推辞，拿起话筒唱了首周董的《晴天》。他的嗓音比平时低哑些，带着点少年人的青涩，却意外地好听。
苏沐禾坐在角落，看着被人群围在中间的林子川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，又有点空落落的。陈嘉念坐在她旁边，默默地帮她把烤串上的辣椒去掉，把冰镇的酸梅汤推到她面前。
“吃点东西，别光看着。”他的声音很轻，被周围的喧闹衬得像羽毛拂过心尖。
苏沐禾拿起一串烤鸡翅，刚咬了一口，就听到有人喊：“林子川，听说你跟苏沐禾是一个班的？要不要趁着今天这个机会，跟我们沐禾同学表个白啊？”
起哄声瞬间炸开。苏沐禾的脸腾地红了，手里的烤鸡翅差点掉在地上。她下意识看向林子川，他正朝这边看过来，嘴角带着笑意，眼神却有点飘忽。
“别开玩笑了，”他笑着摆摆手，“我跟苏沐禾才刚认识。”
简单的一句话，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苏沐禾心里那个悄悄鼓起来的气球。她低下头，假装专心致志地啃鸡翅，眼眶却有点发热。
“别理他们。”陈嘉念递过来一张纸巾，“他们就是喝多了瞎起哄。”
苏沐禾接过纸巾，胡乱擦了擦嘴角，小声说了句“谢谢”。
聚餐散场时已经快十一点了。夜风带着凉意吹过来，吹散了满身的烟火气。时以清被同宿舍的女生拉着去买冰淇淋，让苏沐禾在路口等她。
苏沐禾站在路灯下，看着地上自己被拉得长长的影子，心里闷闷的。刚才林子川那句话，像块小石子投进水里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。她知道自己不该在意，毕竟他们确实不熟，可心里那点莫名的失落，却怎么也压不下去。
“一个人站在这里干嘛？”
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，苏沐禾转过身，看到陈嘉念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走过来。他把其中一瓶递给她：“刚吃了那么多烧烤，喝点水簌簌口。”
“谢谢。”苏沐禾拧开瓶盖，小口喝着水。
两人并肩站在路灯下，谁都没说话。远处传来夜市收摊的动静，偶尔有晚归的学生说说笑笑地从身边经过。
“其实，”陈嘉念突然开口，声音比平时低沉些，“林子川人是挺好的，但他对谁都一样好。”
苏沐禾愣了一下，转头看他。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，把他的睫毛照得很清晰。
“我不是说他不好，”陈嘉念似乎有点紧张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矿泉水瓶，“我只是觉得，有些人看起来离你很近，其实很远。而有些人……”他顿了顿，转过头看着苏沐禾，眼神认真得让她心跳漏了一拍，“其实一直都在你身边。”
夏夜晚风吹过，带来远处桂花的甜香。苏沐禾看着陈嘉念眼里的自己，突然觉得，这个军训结束的夜晚，好像和她想象的有点不一样。
时以清的声音从远处传来：“沐禾！快走啦！”
苏沐禾回过神，慌忙转过头：“来了！”
她转身要走，手腕却被轻轻拉住。陈嘉念的手心很烫，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。
“明天开始上课，我帮你占了第一排的位置。”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，“记得早点来。”
苏沐禾“嗯”了一声，挣开他的手，快步朝时以清跑过去。跑了几步，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，陈嘉念还站在路灯下，见她回头，朝她挥了挥手，笑容在夜色里亮得像颗星星。
“看什么呢？”时以清挽住她的胳膊，“脸怎么又红了？”
苏沐禾摇摇头，没说话。晚风吹起她的发梢，心里那点闷闷的感觉，好像被吹散了些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。
她知道，大学生活，好像才刚刚开始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