收工的时候,天边的晚霞正烧得热烈,像谁泼了把朱砂在天上。我刚把戏服换成自己的衣服,手机就响了,是吴世勋家老宅的座机号码——这个号码,通常只在家族聚餐时响起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仪式感。
张妈夫人
是管家张妈的声音,恭敬却疏远。
张妈老爷子生日,让您今晚回老宅吃饭,老夫人也在。
我捏着手机,指尖微微发紧。
苏清颜回老宅?世勋他……
张妈少爷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
张妈语气平稳,听不出多余情绪。
张妈说是临时推了行程,今晚能到。您早点过来吧
挂了电话,我站在片场门口的风里,突然觉得有点冷。收工前刚下过一场小雨,空气里带着湿意,钻进领口,凉得人打了个哆嗦。
车子开上通往老宅的路时,天色已经暗透了。这条路我只走过两次,每次都觉得像在穿越一条长长的隧道——从喧嚣的市区,到寂静的郊区,最后拐进那条绿树掩映的小道,尽头就是那座青瓦白墙的老宅子,像一头沉默的巨兽,蛰伏在夜色里。
老宅的院子里,桂花树的香气浓得化不开,却压不住骨子里的清冷。张妈引我进客厅时,爷爷正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转着核桃,妈则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捻着佛珠,两人都没看我,仿佛我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。
苏清颜爷爷,妈
我规规矩矩地喊了声。
爷爷“嗯”了一声,眼皮都没抬;妈指尖捻佛珠的动作顿了顿,也算应了。
客厅里静得可怕,只有核桃转动的“咔嚓”声和佛珠摩擦的“沙沙”声,像在数着时间,一分一秒都透着疏离。
吴世勋回来时,我正端着茶杯小口抿着。他穿着白色衬衫,袖子挽到小臂,额角带着薄汗,显然是赶路急了。进门时目光扫过客厅,在我脸上淡淡一瞥,就像看一件熟悉的家具,没什么波澜。
吴世勋爷爷,妈
他喊了声,声音里带着长途奔波的沙哑。
吴爷爷洗手吃饭。
爷爷终于抬了抬眼皮。
饭桌上的气氛比客厅更沉。长长的红木餐桌,碗筷摆得像列队的士兵。爷爷偶尔问吴世勋两句工作,妈全程沉默,只有筷子碰碗碟的轻响。吴世勋坐在我对面,话少得像惜字如金,夹菜时胳膊肘都没越过桌布中线,更别说看我一眼。
吃到一半,妈突然开口。
吴妈妈下周末去观音庙,我已经让人备好了东西。
我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,没敢接话。
吴世勋知道了
吴世勋应了声,语气听不出情绪。
爷爷跟着补了句。
吴爷爷你们结婚两年,也该上点心了
我把头埋得更低,碗里的米饭突然变得难以下咽。
饭后,爷爷让吴世勋去书房“说说话”。我刚想找借口告辞,妈却开口了。
吴妈妈清颜,陪我坐会儿
我只能留下,看着她慢悠悠地泡茶,动作优雅,却始终没再看我一眼。
不知过了多久,楼梯传来脚步声,是吴世勋从书房出来了。他没看我,径直往二楼走,背影挺直,带着惯有的冷淡,仿佛我根本不存在。
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,我才松了口气,像泄了气的气球。
苏清颜时候不早了,妈,我先回去了。
我起身告辞。
妈终于抬眼看我,眼神平静无波。
吴妈妈路上小心
走出老宅时,桂花香气扑了满脸,我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。吴世勋的冷淡像块冰,把林薇薇那堆“装备”带来的微弱期待,冻得结结实实。
也许林薇薇错了,有些冰山,注定是焐不热的。
我发动车子,后视镜里,老宅的灯光越来越远,像颗渐渐熄灭的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