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天的坛子

\[正文内容\]

蓝液还在从通风管里往下滴。

一滴，两滴，三滴。墙面腐蚀的“妈妈”两个字像是在哭。

我踩到了什么。低头看，林靖寒用伤口的蓝血在地上画出了0723-7。他的手还保持着伸出去的姿势，锁骨印记泛着微弱的红光。

阿肥的手臂碳化得像焦炭，突然抽搐起来，在地面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箭头，直指通风管。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，像是要说什么，却只有黑色的液体从嘴角溢出。

角落里的小女孩抱着酸萝卜坛子，轻轻哼起了摇篮曲。那声音和七年前母亲哄我睡觉时一模一样。

“你仲记得……”

林靖寒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。他靠在墙上，腹部的伤口还在渗血。黑影女人已经冲到我们面前，砍骨刀高高举起。

刀光劈下。

林靖寒猛地扑过来，替我挡下了这一击。他的身体重重地撞在我身上，两人一起跌倒在地。他的伤口蹭到了我的衣服，蓝血溅在墙面上，又腐蚀出新的编号。

阿肥抓住了黑影女人的衣角，碳化的手臂发出嘎吱声响。三个人的血液在地上混在一起，形成了完整的0723-7图案。

空气里弥漫着酸菜发酵的味道，混着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，让我想吐。

小女孩突然把酸萝卜坛子往我这边一抛。萝卜藤像活了一样，顺着地面朝我缠过来。我往后退，却被藤蔓缠住了脚踝。

“今天腌够七天了。”小女孩笑着说。

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，可我背后一阵发凉。坛子里的玫瑰花瓣突然冒起青蓝色的火焰，照亮了密道深处的刻痕。

我看见了。

七岁那年的画面浮现在眼前。林靖寒在阁楼里教我腌酸萝卜，他用小刀在坛壁上刻下0723。那天外面下着雨，母亲站在楼梯口，手里端着一碗姜汤。

“第七天……”阿肥嘴里喃喃自语，脖颈的血管突突跳动。

林靖寒挣扎着抬起头：“第七代改良计划……你是最后一个。”

“她是我的女儿！”黑影女人尖叫，“不是什么实验品！”

小女孩的摇篮曲越来越响，坛中的青焰映红了她的脸。她伸手摸我的脸，指尖冰冷。

“回家吧，阿糯。”

她手腕上的胎记和我锁骨处的一模一样。

林靖寒突然抓住我的手腕，力气大得吓人。他嘴唇发白，眼神却亮得惊人。他努力张开嘴，说了句粤语：“你仲记得。”

这句话，他说过很多次。每次我做错事，每次我闹脾气，每次我要离开的时候，他都会说这句话。

我挣了一下，没挣脱。他的手越来越冷。

白大褂人群开始齐声倒数：“回收程序启动，T-30秒。”

“T-29。”

“T-28。”

他们的声音整齐划一，像机器一样冰冷。脚步声越来越近。

黑影女人一刀砍断缠住我的萝卜藤，拉着我就往密道深处跑。我回头看了一眼，林靖寒的手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，锁骨印记和吊坠的红光同时熄灭。

阿肥的身体完全碳化了，却还在用最后的意识指向通风管。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，可手指依然坚定地指着那个方向。

“T-20。”

“T-19。”

白大褂人群的身影出现在强光中。他们胸前的胸牌清晰可见：0723-0。

小女孩站在原地，笑着唱完了最后一句摇篮曲。她的瞳孔泛蓝，后颈浮现出了0723-1的编号。

“姐姐……”

她的声音变得异常，像是电子合成音。她朝我走来，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。

我被黑影女人拉着往下坠。黑暗中，我听见林靖寒的声音：“你仲记得。”

还有阿肥沙哑的喊声：“第七天……”

还有小女孩的摇篮曲，一遍又一遍。

直到摔在坚硬的地面上，我才意识到我们已经不在密道里了。四周一片漆黑，只有远处透出一点微光。

“跟我来。”黑影女人低声说。

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，却发现手上还攥着那张配方纸条。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流了下来，纸条上的“妈”字已经被晕染成了褐色。

\[未完待续\]我被黑影女人拽着在漆黑中奔跑。地面湿滑，踩上去有黏腻的触感。她握着我的手腕，像攥着易碎的瓷器。

“别回头。”她说。

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，接着是液体倾泻而下的声音。一股强烈的蓝光从我们头顶掠过，照亮了前方的铁门。门把手上挂着半截褪色的红绳，那是小时候绑在我和林靖寒手腕上的。

白大褂人群的倒数声还在持续：“T-15。”

“T-14。”

黑影女人突然停下脚步。她的呼吸变得急促，抓着我的手微微发抖。我这才发现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围裙，胸前印着“林记酸菜馆”的字样。

“阿糯，”她转过身，声音有些发颤，“你信我吗？”

我想说信，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。记忆里七岁那年的雨夜，母亲也是这样站在楼梯口，手里端着一碗姜汤。可现在这双手上有刀疤，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的污垢。

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。强光涌进来的一瞬间，我看见林靖寒躺在血泊里，锁骨处的印记已经熄灭。他最后抓住我手腕时的力度仿佛还留在皮肤上，又冷又紧。

“第七代改良计划……你是最后一个。”他的声音混在白大褂人群的倒数声里，像电流杂音。

黑影女人猛地推开铁门。冷气扑面而来，带着浓重的冰霜味。门外是一条笔直的水泥通道，墙上贴满泛黄的婴儿照片。每张照片下方都写着编号：0723-1，0723-2……

最末尾的一张照片被人撕掉了。

“他们把你藏得太深。”黑影女人松开我的手，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，“这是最后一次机会。”

她将钥匙塞进我掌心，转身面对追来的白大褂人群。砍骨刀在她手中泛着冷光，就像当年剁酸菜时用的那把。

我往后退，撞到了什么。低头看，是一台老旧的冰箱。门没关严，露出里面一排玻璃瓶。每个瓶子里都漂浮着胚胎，胸口贴着标签：0723-3，0723-5……

空的那个位置还留着水渍。

“跑啊！”黑影女人吼。

我转身往通道深处冲。身后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，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惊呼。白大褂人群整齐划一的倒数被打断，有人在喊：“启动应急程序！启动应急程序！”

脚下的地板开始震动。墙壁缝隙渗出蓝色液体，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。我认得这种颜色——和林靖寒伤口流出的血一样。

通风管里传来婴儿啼哭，比之前更清晰。像是有人贴在我耳边哭，一声接一声。

“T-10。”

“T-9。”

我冲进尽头的房间。灯亮起的瞬间，所有记忆如潮水般涌来。

这不是第一次走进这个房间。墙上的温度计，角落里的腌菜坛子，还有桌上摊开的配方纸——全都和童年记忆里一模一样。

只是这次，我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。

锁骨处的印记开始发烫，后颈隐隐作痛。配方纸上的字迹突然扭曲变形，只剩下那个被泪水晕染的“妈”字，在昏黄灯光下泛着褐色的光。